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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勐入内时,纪二手执本来捆缚唐糖的那副锁链,老神仙正死命揉脸,席公子望着那一地瓷碎片,狐疑问:“吃完了?”
老神仙脸上几分痛苦几分甜蜜,指责道:“贫道就不信点化不了你这只小辣椒!”
纪二沉着道:“不是在南楼备了干净被褥的屋子?我解了锁链,正欲找人送她去好生歇息,你再去看看那间屋子是否有异,陛下进食前,须得确保麒麟肉安好无损。”
席勐倒也不疑有他,去南楼查看屋子去了。
纪二往外行了数步,却见纪陶仍然恋恋不舍,他再次轻蔑地哼了一声,低道:“道长还是早些歇息。”又瞥一眼唐糖,“北花园之事,我会尽力,不过……不必太过指望。”
纪陶点头:“拜托了,大哥处我就能摆平,我的妻儿,就全仰仗二哥了。”
纪二依然不置可否。
纪陶也没再相逼,只往唐糖颊上飞速偷啄一口,又去她鼻尖上捏了捏,在她手中暗暗塞去一份折叠得极小的地图:“保重。”
唐糖乖乖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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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要指望,果然连半点风声都没有。
南楼不是什么都可以进的,唐糖被严密看守于南楼顶的一间暗室里,食宿皆算得考究丰盛,只是难见天日,三餐都有看守送于屋内,却是再也无人来探。
唐糖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偷偷就着随餐送来的那一息烛光,琢磨一番这座旧城的地形。
令人惊奇的是,旧城的建筑群落,恰恰形成一个马蹄形状,这个所谓放生池,其实从头至尾就是这个城池的地下河,故而是亦呈马蹄形分布。
唐糖不由更是心生忧虑,听说古昆仑王是个机括爱好者?
那得是多么大型的机括!
纪陶在鱼池东南向绘着有一条十分漫长的走道状的宅子,足足占了这个城池的一条马蹄边,唐糖起初还道是什么建在地下的仓库,于昏灯下细读了纪陶注下的标记方才了悟,这根本就是一处死囚狱!
半城的人……
她一边忧心,一边又盼着老神仙再来看他,然而那家伙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是再也未曾露面。
直到第三夜,她方才听见屋外起了人声。
“不瞒道长说,朕又想看,又不大想在这个时候再看望麒麟肉。明晚就是吉辰,朕真怕这会儿看了,朕会激动……”
那老家伙像是十分谅解的口气:“陛下的心情,贫道十分能够体谅,所谓近乡情怯,陛下正在无限接近永生,也算是就要从此归入仙乡了,激动在此难免。”
“正是如此,道长真乃朕之知己。”
唐糖着急想要见着他,自然盼着推门声,不想那个老神仙往门上叩了三长六短,忽道:“那便不要看了罢。”
那秃鹫倒是颇不过意:“那岂不是委屈了道长……朕观道长那日,对这位娘子可谓一见钟情,连她同赐的耳光,也格外甜蜜罢?”
老道贼兮兮地:“嘿。”
“道长不如自己入内看她一遭,她明天就不在了,解一解心痒也好啊,哈哈哈。”
“不了,麒麟肉乃是灵物,而陛下乃为天人,故而才有资格享用之。而我不过一点微末仙缘,只有托陛下之福顺便窥一眼,才不宜折缘啊。陛下刚服食了养颜丹,贫道还是陪陛下往花园里走走。”
“哈哈哈,道长真是深谙养生之道,朕有的好学了。待到明晚开锅仪式,道长可一定要看个饱啊。那就下去走走,朕的小心肝,着实是吃不消了,一到此间就扑腾扑腾的……”
老神仙悠悠道:“扑腾啊,那陛下最好随贫道在花园打个坐。”
“甚好。”
唐糖恨得牙痒痒,这老狐狸,就这么过门而不入!
再听他的话音已然远了:“陛下,贫道这几日细察几处,私以为北花园的花卉木草,更适宜练成三昧真气,开锅仪式选那里的话,是再适宜不过……”
老秃鹫仿佛有丝犹豫:“北花园……”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唐糖一直凝神听到什么都听不见,徒恨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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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天夜里纪二便有了动作。
唐糖因为白天听过纪陶动静,也听过他报平安的叩击,夜里睡得格外安心踏实,迷迷瞪瞪闻见焦炭味道,方才惊醒过来。
她所在的屋子没有窗,只觉得整栋屋子都在震动,隔着门缝又听见外头一阵哄乱,有人大叫走水,有人仓皇奔跑。
她仔细倾听,知道门外看守也已然一一撤去,她正欲伺机而出,门却开了,那个身影一闪而入,冷冷道:“去北角楼。”
“纪陶呢?”
来人轻蔑地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唐糖急了:“此楼走水,纪陶真的不要紧么?”
来人不悦道:“哼,有这样一个要命的包袱在,我的弟弟怎能不好生保重自己。”
唐糖简直无语,默默随着他往北行走一阵,又随他往楼上攀去。
她身子毕竟重,这些日子又只能吃睡,攀得竟是有些喘。
下头的火势极大,高塔般的南楼,火苗几乎就可以窜上了屋顶,远远就可听得见底下人声如沸,所有人都似是炸了锅的蚂蚁。
那人倒也肯顿下来等她,只是一语不发。
唐糖本来对纪二存着极深芥蒂,每每想起他提了她的脑袋撞墙之事。
然而此刻,她感悟纪陶用心,明白他那日费了那么许多唇舌,不过是为了降服他二哥,好让他关键时刻反助她们母子平安。
她想着纪陶的期待,试探着唤了声:“二哥。”
纪二自然不愿被她这么相唤,十分烦躁地哼了声,继续向前行路。
唐糖讨得一个没趣,也只有噤声,继续跟着他行走。
二人终于来到北角楼的那间屋子,屋子里居然有窗,唐糖有些暗喜,往褥子下边翻寻了一阵,道:“我以为你会为我预备一卷绳子。”
纪二哼了一声,好像在笑她得寸进尺。
唐糖看他这个难搞样子,不禁皱眉,比起那个纪陶假扮的纪二,这个真纪二根本就无法合作,实在令人丧气。
她重复道:“我需要一卷绳子。”
纪二就像是没听到,拉了门就预备离开。
唐糖急急一拦,在心里默祷木兰姐姐勿怪,干脆赌了一把:“刀刀娘离世的时候告诉我说,二哥的病即便此生都无法痊愈,她都愿意一世守着你,只可惜天不让她守,要我一定替她同您说声抱歉。”
纪二把在门上的手微微颤了颤,背对她问:“她还说了什么?”
唐糖索性将他左臂旧疾、偏头痛、皮薄如纸等一系列毛病统统讲了,愈说愈觉得此人怪可怜的,简直浑身是病……纪二静静听罢,竟连半个字都没说,很快跨了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近,唐糖惊异极了:“为什么他们不找,也能知道我在哪里?”
“席勐的鼻子极灵,你的血……”他含混不清道,“先别问了,老三会亲自过来接应。”
席勐已然领着十余名守卫包抄过来,纪二不紧不慢解释:“南楼走水,惟有此处尚算安全。”
席勐不大高兴:“道长好像亦宿在北楼。”
纪二瞟他一眼:“道长喜爱何人,连陛下都无异议,你瞎操的什么心。”
“不行,我得亲自把守。”
纪二冷哼一声:“随你。”
唐糖有些急躁,这位青面兽是个人精,脾性更是绝顶糟糕,看来纪二都拿他无法,纪陶就算在附近,他们又能做什么?
方才一直留意四周,她根本不曾在附近寻到什么门,纪陶当真就在宿在很近的地方?
她狐疑地躺在榻上许久,迷迷糊糊差点就要睡过去,才听壁上传来急促的七声短叩。
这是纪陶在公主墓与她的约定,七声短叩代表他要她时刻想着自己,唐糖回了三声,急忙扒去窗前左看右看,却根本找不出附近哪里还有可以住人的屋子。
她还是头回见到城中月光,孤凄凄地带几分微凉。
回去继续耐心等,孰料门前很快亦起了七声短叩,唐糖几乎是跃起来,扑去门前将那身着道袍的人一让进屋子便唤:“纪陶!”
来人忽就转了身:“呵呵,真是难怪,就说那死老道我怎的愈看愈不对劲……”
唐糖这才吃惊地望见了那张青面!
“他不是……”
身着道袍的席勐已然冷笑着扼上她的咽喉:“他不是什么?我可没陛下如此好的耐性,你和你的夫君都得……”
他话音未落,身子却是猛地向前一屈,先是双膝跪倒,顺势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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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勐半尊身子堵了大半个门,纪陶是从他身后硬挤进来的,纪二很快亦入了屋子。
纪陶嗔怪般睨了唐糖一眼:“真是好生大意,此人的性子颇为诡异,差一点吓死我。居然教他识破,此人好像还懂得辨识你的血味。”
唐糖心有余悸,望望地上这个晕过去的大活人,也发了狠:“果然是个大麻烦,三哥你……可曾杀过人?”
纪二冷嗤了一声,大概很鄙夷这种动口不动手的人,像是就要捋袖子亲自动手。
纪陶苦笑着挡了把:“这可有点棘手,我私下还欠着席尚书一份人情……”
纪二最是瞧不上这些:“就你的人情多。”
纪陶迅速环视了一下屋子,又望了一眼唐糖,倒是展颜笑了:“我差点忘了,此地别的不多,最多便是丹药,缩骨粉、变声粉、镇定粉,要大量的……当然还要修颜的眉粉、哦还要个小枕头。二哥速替我去弄一套来。”
纪二有些不耐:“你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作甚?”
“他不是一直想要治他的青面?贫道便先给他试个妆看看。”
“……”
“你磨蹭什么?只管快快取了来,他醒来可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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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望见榻上那个沉睡、几乎可以乱真的自己时,不禁有些恍惚,
青面兽醒来的时候,要是发现自己竟被囚缩在这样一副小小的骨架里头,声音被闭发不出,小腹上更是被安了一个肚子,不知道会不会发怒发狂?
“真的……能行么?你不是说易容不能易两个天差地远的人,身形脸蛋差得太多不行的么?”
“被逼到了份上,不行也得行了,就是再怎么弄也远不及我媳妇粉嫩,保留十二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罢。二哥,劳烦你赶紧再替这位弟媳妇剃个胡子,剃完容他接着睡。”
纪二哼一声算是应了。
幸亏席勐虽不放心这间屋子,却自大得可以,这一夜除却他自己,竟是无人在外驻守,纪陶领着唐糖很快入了自己位于楼下的那间屋子:“快补一觉,天亮后我自有办法。”
唐糖望着他手中眉粉:“你打算把我画成个什么样子?”
“你别管了,小家伙们不睡怎么成?要不我陪着你,天亮再琢磨怎么画你。”
“嗯。”
唐糖倚在纪陶身边,眼皮子渐渐沉下来。
这样甜蜜又惊险的夜,过完之后,他们能如愿回到人间罢?
作者有话要说:唐糖:居然把什么人都可以改成你老婆!
纪陶:因为心里面都是老婆啊
唐糖:那你改道长也很趁手,因为心里面都是道长吗?
纪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