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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典狱的官员事先通气,以求在监牢之中有好一点的待遇,这种事情已不新鲜。
白展布赶紧应承了,小声问道:“卫使大人的交代,下官绝不敢马虎,也不知道这个林三洪是走了哪位大人的门子,居然能劳动卫使大人亲自跑一趟……”
能够走到锦衣卫的门路,可见这个林三洪是很有些能量的。
锦衣卫鼻孔向天,很傲慢的哼了一声:“大爷我用得着服从什么狗屁大人?笑话!咱们干内卫的只听一个人的话!这个口信也是上面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走了。”
锦衣卫服从谁白展布心中雪亮——当今皇帝。
连皇帝都捎口信过来了,白展布如何敢怠慢了?赶紧趴在地上磕头:“臣恭领圣命……”
“行了,行了,别磕头了,皇上说了,这不是什么圣命,只是一个私人的……私人的……你明白了吧?”
皇帝私人的事情一般都比圣旨管用,白展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这个林什么的犯官到了下官这里,绝对会照看的很好,请皇上放心请卫使大人当心。也不知道这个林……的官犯的是什么事儿?”
“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么?”锦衣卫没好气的说道:“不该问的事情最好不要问,知道的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是,是……”
在白展布一叠声的称是声中,锦衣卫已经大踏步离去。
连当今皇帝都亲自过问了,可见这个林三洪是个人物。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个林三洪是何许人也,白展布白监副早已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就算林三洪是自己手底下的犯人,来头也比自己要大的多。
正小心的等候着,魏成栋已经押解着林三洪到了。
魏成栋先是按照轨迹给白展布交了解单,白展布又开具了收解的单子,处理完了正式的流程之后,林三洪就正式成为白展布管辖之下的一名犯人了。、
魏成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和两个小小的金宝:“白大人是吧?犯人林三洪是我的一个朋友,颇有些交情,这点小钱先寄在白大人处,我那个兄弟若是想吃点什么想用点什么,还望白大人能够照顾一二!”
看着面前两个金灿灿的小元宝,白展布喉结上下滑动:收取犯官家属的好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也经常十几两甚至几十两的收好处,甚至上百两的好处也拿过一两回。可收取的那些都是银子,摆在眼前的却是黄灿灿的金子……
“好说,好说,林三洪到了这里,下官一定依律办事,绝对不会动用私刑或者是故意刁难,魏大人请放心……”白展布一边承诺一边把两个小金宝扫进衣兜里。
魏成栋笑了笑,把手里的那张纸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我已经打听过了,白大人虽是京官,却和家眷寄居寓所。看你日子过的清贫,特意给你找了一处宅子,在青柳胡同,虽然只有两间正房四间偏方,好歹也是两进的院子,安顿你的家小也足够了,这是房契你收好了……”
京城之中地价腾贵,居之实为大大的不易,小小的一处四合院也绝对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买得起的。魏成栋一出手就把房契给拿了出来,白展布还真不敢就这么收下。
“魏大人,这……这似有不妥吧?”这么诱人的宅子,人家一出手就拿了出来,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
“白大人不收?”魏成栋死死盯着白展布的眼睛,压低了嗓音说道:“不怕老实告诉你,这宅子我也买不起,更拿不出这样的宅子给你。这是汉王赏给你的,你也敢不受?”
听到汉王这两个字,白展布的嘴角微微抽了一抽,宅子既然是汉王赏赐的,不收肯定不行。若是收了,又怕汉王让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壮着胆子追问:“汉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下官若是能办到的,就是不用汉王爷的赏,也一定照办。可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副,人微言轻肩膀小,担不起大事情……”
“汉王没有什么特别吩咐,就是托你照顾好林三洪,一定要让他吃好睡好把伤养好。”
原来只是照顾一下林三洪而已,根本就是职权之内的事情,白展布有绝对的把握让林三洪“犯至如归”。捏着那张房契很小心的折叠起来装到袖子里,白展布信誓旦旦的保证:“魏大人放心,您老大人托付的人到了下官这儿,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如此最好,我也不方便在这里多留,你看着安排吧,”魏成栋笑着拍了拍白展布的肩膀:“白大人好自为之吧,若是我那兄弟出来的时候能够白白胖胖,我再摆酒重谢。”
“不敢,不敢,”白展布急忙行礼:“下官恭送魏大人。”
魏成栋离去之后,白展布拿出那张房契和金宝,左看右看,象拉磨的老驴一样在监副所里转来转去:“这个林三洪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汉王府和皇上都特意派人过来关照?我不过是个八品的监副,可不敢得罪了这些人……”
“来人呐,来人呐,给新来的林三洪安排在戊级监子字一号房……算了,你们这些人办事我不放心,本官亲自去安排吧。”
大理寺的监狱和刑部的不一样,这边主要是待审的犯人,那边是已经审结定罪的犯人。因为这里的犯人都是官员,又没有定下确确实实的罪名。所以可以根据官职的高低和罪行的轻重享受不同的待遇,而监狱也相应的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戊级监子字一号房就在监副所的背后,白展布命人收拾好了牢房,这才把林三洪带到。
看着瘸腿瘸脚其貌不扬的林三洪,白监副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如何能让汉王府和宫里头的那位如此重视。
“林大人是吧?”白展布搬过一张椅子给林三洪:“林大人腿脚不便,就不必站着回话了。”
“我可以坐下?”
“可以,可以,别的犯人自然是不能坐的,不过林大人您不一样……”
林三洪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朱高煦打典的结果,要不然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坐定之后,白展布笑呵呵的说道:“一会儿我要问林大人几句话,大人放心,都是官面上的言语,这也是咱们这里的规矩……”
“问吧。”
“好,那我就问了,”白展布坐在林三洪的对面:“犯官姓名!”
叫着林大人问姓名,看起来虽然很扯,可这是规矩。林三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林三洪。”
“籍贯。”
“本地人氏。”
“官职。”
“领经历衔,实御史职。曾领钦命下湖广办差……”\
“钦差?”白展布似乎想起什么,猛然以收加额:“我说怎么听到林大人的名字就感觉十分耳熟呢,原来是大闹湖广的钦差,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林三洪在湖广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只是一些官场之人或者是和官场上有关系的“知情人士”知道林三洪的事情,大人也不过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就无从得知了。
白展布多在监副所里,对于湖广的事情也听过一耳朵半耳朵的,知道的东西很有限。只是听说有个钦差在湖广大闹了一场,楚王能主动来京城就是因为别这个钦差逼的没了法子……
现在一说起来,白展布才知道眼前这个瘸腿的犯官就是一手搅动风云的那个钦差。怪不得连皇上都要亲自过问呢。
白展布还准备再问的,一听到林三洪就是去往湖广的钦差,立刻就不再问任何问题:这种地方和中枢博弈的事情,作为一个八品的监副,最好还是不要过问。在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
“好了,好了,就问这么些吧。”白展布赶紧岔开话题:“来我这里,实在是委屈大人了。身在官场,起起落落也不算个什么。既然大人走了下坡路,就在这里先将养些时日以待来日。大人看看这里还缺什么家什?要是缺了我在去置办,估计大人要在这里住些时日……”
“住这里?”
“是呐,下官知道大人不甚满意,不过这里已经是最后的牢房了,比县官的监副所也还要好些……”大明朝的监狱按照条件好坏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而狱官们又弄出了戊级这个超豪华的第五级,就是为了招待一些特殊的犯人。
林三洪看看四周,这是三间一敞的正厅,左首处摆着六扇相联的竹屏风,正中摆着长长的条案,条案上有几株盆栽。条案前的四方桌子上茶壶茶碗俱全,右首出有一个隔间,可以看到里头的床铺,床铺上还挂着帷幕……
林三洪还以为这是白展布的起居之地,要不是监副大人亲口承认,打死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牢房。天底下的牢房就应该是阴暗潮湿的恐怖之地,如果牢房弄成了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抢着住进来。
“你确定这就是拘役我的牢房?”
白展布最终确认:“大理寺这边现在比不得刑部了,刑部那边倒是有些能够配得上大人身份的牢间。这已经是我们这边档次最高的,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负责伺候大人起居,下官还可以安排个厨子,这厨子是下官远房亲戚,安排在监副所里混饭吃,一手的好厨艺,尤其是清炖鸡汤,比大酒楼的名厨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只要上下打典好了,在监狱里也可以享受如此的待遇。不仅可以住在像客房一样的房间里,还有专门的婆子和厨子使唤。就算是身在监牢,也比很多市井中的中等百姓之家要强的太多了。
“很好,多谢白大人照顾。”林三洪说道:“我早被革去了官职,早不是什么大人了,还请白大人直呼林三洪的名字吧。”
“嘿嘿,林大人这是和下官说笑呢。”白展布满脸带笑的说道:“我听说大人在湖广的时候,白衣仗剑在万马军中杀了个通透,直杀得湖广指挥都司的千军万马无一敢与大人厮杀……”
湖广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细节都没有人知道,尤其是白展布这个层面的小官,根本就无法想象一个微不足道的钦差会怎么面对楚王系人马。这种事情除了打仗就厮杀,听说林三洪格杀了一个三品臬台,在这些人的理解当中,肯定是林三洪领着百十个精干的悍勇兵卒直冲臬台的大队人马,然后斩将夺旗这才格杀了三品大员。
“厮杀?”林三洪哈哈大笑:“我不过是个文官,哪有厮杀的本事?只不过是趁那个臬台轻敌冒进的机会杀了个回马枪,这才将之格杀。虽然也有几番血腥争斗,但是绝对没有你说的那样激烈。什么斩将夺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若是臬台手下真的有万马千军,我早被斩成肉酱了……”
“听说大人以一己之力控制了武昌府城?”
“这个是有的。”
“赞呐,大人真是给咱们做京官的长脸啊。下官听说林大人孤身一人白衣仗剑守住武昌府城,湖广指挥都司虽有千万军马却被大人的血勇所慑……”
“没有的事儿,当时只不过是和指挥都司的人马对峙了几天而已。人家那么多人马,根本就不怕我。真正害怕的是我而不是人家,我也是硬着头皮那么干的。要不是实在没有了别的法子,谁愿意提着自己的脑袋冒险?”
想想钦差大人一人面对千军的场面,就让军伍出身的白展布心驰神往:“大队军马的威慑之力我最清楚,当人马压上来的时候,什么样的英雄好汉也心惊胆寒,很多新兵在初临战阵的时候,经常被吓的尿裤子。当年我跟着奉国靖难的队伍在山东大战,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场面,吓的我都瘫了。大人这样的文官,身后又没有大队人马支持,能有这份胆气绝对算得上天下无双,下官是真心佩服……”
林三洪哈哈一笑:“胆量什么的谈不上,只是没有了退路,不得不拼死一搏而已。要是你被逼到了那个份儿上,说不准比我的胆子还大。”
“我听人说,大人曾和湖广布政使方伯谦大战一场,最后使出霸王举鼎的绝技,那方伯谦力不能敌被大人一枪格杀……”白展布笑着说道:“我想大人是文官,那方伯谦也是文官,怎么会提枪上马和大人厮杀?想来传言也有不尽不实之处……”
“方伯谦方大人……”林三洪想起纵身跃下城头的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方在说道:“藩台方大人是自杀的。当时我腿伤发作,连站立都不稳当了,如何能骑马?至于什么霸王之力一枪格杀之类的言语,完全就是市井之人的凭空杜撰,信不得……”
“不管怎么说,大人也是凭一己之力定住了湖广,光是这份功劳就足以名动天下。说不准会有哪个读书人把大人的事迹写成话本,然后给戏班子编排成一出文戏武戏俱的大戏,到时候在找个英武的小生船上行头扮演林大人,一出《定湖广》绝对会唱的满堂喝彩……”看到林三洪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白展布很知趣的给林三洪斟了一盏清茶:“大人想是体乏,本官就不多叨扰林大人修养了。晚一点再去找个上好的郎中给大人浆洗换药,等大人休息好了。下官在约上监副所的几个兄弟,一起过来给大人接风洗尘,到时候在详细打听大人定湖广的英雄事……”
白展布退了出去,林三洪坐在桌前,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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