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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荣景瑄换了三匹马,才在第三日正午时分赶回广清。
这会儿正是初冬时节,天气转寒,不耐寒的树木早就落了叶子,光秃秃看起来十分荒凉。
荣景瑄身体十分僵硬,他已经三日没有睡过觉了,平时甚至只来得及喝几口水,咬两口馒头继续上路。
好不容易来到城下,只见城外满地鲜血,因为时间有些长了,已经乌黑不堪,十分可怖。
城墙上满是火器留下的黑痕,城门已经斑驳,用新做的木板钉起被攻城车砸出来的缝隙,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里刚经过了激烈的战事。
荣景瑄突然觉得心中一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感染着他,让他一直无法安下心来。
他抬头看向城门上,只见舅舅伤了一只胳膊,正默默望着他。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深意,荣景瑄只觉得眼睛一红,策马疾驰入城。
广清城刚刚经历了战乱,此刻百姓们依旧面色哀戚,显然许多人都已失去亲人。
荣景瑄一路看来,只见城内民居十分完整,也无战事痕迹,显然敌人并没有攻进城来。
他想告诉自己谢明泽赢了,广清被他守住了,可心底那些慌乱和痛苦却是给了他相反的答案。
他还活着,他只是伤了,所以无法来城墙上接我。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荣景瑄不由自言自语,他慢下马儿,有些茫然地在城中走着。
一把干涩的声音喊住了他:“景瑄!”
荣景瑄回过头来,看到舅舅被士兵扶着,哀戚地看着他。
荣景瑄问:“舅舅,阿泽呢?”
冯义迟没有回答他,他听不见,发音也模糊不清,这个时候,他竟然不忍心告诉荣景瑄真相。
旁边的小摊正出摊,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往外搬着椅子,一边还在交谈。
只听老板娘道:“谢将军真是好人,要不是他拼死守住城,咱们家就要遭殃了。”
老板说:“是啊,回去记得给谢将军上柱香吧。”
荣景瑄僵硬地扭头看了看他们,他仍然不相信,又扭头去看冯义迟。
“舅舅,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他答应我等我回来的,他怎么能骗我?”荣景瑄说着,眼睛已然泛红,可他并没有哭。
还没看见谢明泽,他不会哭。
冯义迟叹了口气,冲他微微摇摇头,然后费力道:“随我来。”
荣景瑄想要下马,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两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搀住他,支撑他跟随冯义迟回到郡守府。
郡守府里已经挂了白幡,满目素缟。
荣景瑄紧紧咬着牙,蹒跚走到灵堂前。
那里,已经有华静姝、戴显和裴庆云在守灵了。
他们皆穿着白色麻衣,显然是在给谢明泽披麻戴孝。
在广清,谢明泽没有任何近亲,他死后只能由表亲和下属守灵,好歹陪他到头七,送他好好上路。
荣景瑄猛地推开身边的士兵,一瘸一拐往里面走。
虽然还不到深冬,可灵堂里却十分寒冷。荣景瑄根本没有注意在场的其他人,他一门心思走到棺木旁,然后趴在上面往里看。
谢明泽静静躺在里面,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丧服,显然是临时赶出来的。
他脸上还有些伤口,为了让遗容好看些,所以请了收殓人给涂了些粉,显得面容异常苍白。
谢明泽安静躺在棺木里,他双手交叠在腰间,表情安详,就像平日里睡着一样。
“阿泽,我回来了,你怎么都不去接我?”荣景瑄低声问。
随着他这一声唤出口,华静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灵堂里,听起来异常凄凉。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入冬了,我说咱们要做一身一样的大毞,到时候穿着去跑马,你都答应我了。”
荣景瑄一拳砸在棺木上,发出“嘭”的巨响。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谢明泽,你这个骗子,每次都骗我。”
荣景瑄说着,突然哭出声来:“你答应我陪我一起平定天下,你答应我将来我们一起去洪都买一栋临水的小楼逍遥度日,你睁开眼睛啊,我求求你了。”
“算我求求你,唔,阿泽,阿泽,不要这样离开我。”荣景瑄跪倒在棺木旁,痛哭出声。
华静姝、戴显他们从来没见过荣景瑄这个样子,可也知道他悲痛万分,他们不上前劝阻,让他好好宣泄悲伤。
荣景瑄就这样在灵堂絮絮叨叨跟谢明泽说了一下午的话,戴显和裴庆云还要协助冯义迟处理军务,先行离开了。华静姝却一直陪在那里,跟他一块哭。
他不走,华静姝也不去用膳,她伤心谢明泽的离开,却也放心不下荣景瑄。
虽然比他们两个大不了几岁,但她从小就是二人的姐姐,两个人感情多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色悄悄降临。
荣景瑄靠在棺木旁,突然低哑道:“表姐,其实我也应该叫你表姐的。”
“好。”华静姝低声应道。
“我跟他成了亲,便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你们最要好。”华静姝柔声道。
“不,表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哪怕是我自己死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华静姝十分震惊,她只知道两人兄弟情深,却不知他们真的有超过兄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