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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温度在折折腾腾里,反反复复的升高又回落。
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过,她回握的手也一样坚定。在此刻纠缠的是手,可是在心里纠缠的又是什么呢?
涟漪不知道,她只能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当他体温升高时,当他每次迷迷糊糊的呓语时,她只是轻声的反复重复着:“我在!”,然后他纠结的眉头轻轻的松开,她提起的心又落回原处。
医生和护士换了好几批,刘业勋亲自送了食物过来,看到那纠缠的双手,只是微微的叹气,然后把食物放在一边,又重新让人端了牛奶过来,递到涟漪的手里。
他不会对她说谢谢,因为于怀伤成这样本就是她的杰作。可是他也无法再对她起杀意,不知道是因为她那张“花语”的脸,还是她配合的呼唤相应。
他一直知道让相爱的人生离是怎样的痛,他痛过,刻骨铭心。可是在现实里,他却依旧要去生离相爱的两个人,依旧要纠缠的手执着的放手。这是罪!却无法救赎。
黑暗里的生命,有黑暗的法则要去遵守。情爱的折磨最是伤人,却也是强者最后的挑战。战胜别人不难,战胜自己却并不容易。只有放下情爱,杜绝一切弱点,强者的脚步才能走的更远。
可是道理很容易,做到的又有几人?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刘业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轻声退出了屋子才按下接听键,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他知道是谁的。
“刘业勋。”她温柔婉约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狂妄和不屑,却给了刘业勋一个希望。
“……”
“想我吗?”她的声音是笑着的,却暗藏尖锐而深沉的痛恨。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情侣,现在却是因为生离而彼此痛恨的敌人。就仿若一块精美的软玉,因为没有细心的呵护,而落地摔碎,成了有着尖锐棱角的两块碎石。就算再把他们放在一个盒子里,也已无法成就原来的完整和价值,一不小心,还会划伤彼此。
“想。”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一丝的痛。他想了她30年,不曾一刻真正的忘却。却只能是~想!
听筒里又是一串狂肆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可是刘业勋却知道她在哭。她是他见过最倔强最坚强的女子,她不会掉眼泪,因为眼泪都溶进了她的笑容。
“想我给你什么样的好消息?”笑了半晌,幽晚终于止住了笑声。她的声音温软如水,仿佛情人的低喃,可是刘业勋却从心底冒出了寒意。因为彼此太了解,所以待人接物的手段亦是十分的清楚。
幽晚能做“袭人”的领导者,不止是“易容”的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对于情绪的伪装,爱恨的隐藏只怕亦是世间少有。她如果能大声呵斥也许还好些,越是温柔,越是微笑,只怕攻击的利爪已藏在了身后,毒辣的算计已近在眼前。
笑里藏刀!绵了藏针!
这世间只怕没有人比她做的更好。
“你说我听。”刘业勋柔声回答,心下却暗自戒备。她出口的每一个字,她说每一句话用的口气,她句与句之间的停顿只怕都是他防备她的筹码。都是救耿于怀的一抹希望。所以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应对。
心里却不免有些悲怆,他和她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终是无法再心软,无法在后退。只能任所有缠绵过往,所有柔情蜜意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连痛都再找不到一个借口。
只能敌对!只剩算计!防备!和彼此的伤害!
“好消息……”她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含在舌尖,却淡然停顿。
而他亦不催促,他越表现的着急,只怕越是如了她的意。那她就更有吊着胃口似吐未吐的乐趣。
“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了。”她终于是说了,满含笑意的声音里有捉弄、有鄙夷、有嘲讽。却不是应该有的答案。
刘业勋不怒反笑,淡然清澈的笑,笑的无声,笑的有些苦涩:“幽晚,如果我说‘对不起!’会不会太晚。”
如果她选择了防守,那他是不是只能主动出击!
如果一定要伤害,是不是让这份残忍从她开始,自他结束!
电话那头是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幽晚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微的疼痛,对!是手指,并不是心,她没有心了,三十年前就碎了的东西,怎么可能现在还有感觉。
幽晚妩媚的笑,声音清脆,可是心底那片干裂的土地却在微微的颤抖,上面枯败的花枝还没有腐烂干净,散发的酸腐和腥臭就象魔魅日夜煎熬。他说“对不起!”幽晚冷冷的笑,可是嘴角却有些咸涩。
“刘业勋,你的字典里居然有这样的字眼吗?”
“幽晚……”他的声音淡淡的、凉凉的、似无奈,又有些苦恼。岁月流逝,年华催人老。有那么一刻,人就陷在记忆里,仿佛又看到他那双半含轻笑半含戏谑的眼睛;有那么一刻,仿佛又见他倔强、固执、紧紧抿起的嘴角。
窗外柳枝新绿,春风只是无限妖娆。
幽晚半跑半跳的自舞室里出来,手里捧着刚借来的舞步新图。轻盈的身子如采花的蝴蝶,翩翩袅袅,不时旋转一圈,转出一朵绿色的裙花,象荷塘里盛开的白莲和荷叶,当然她自是那朵出水的白莲。嘴巴里哼着练习的舞曲,脚下的步子都带着节奏在旋转,她今天心情很不错,啊!是非常不错!教舞的老师在所有练习者面前夸奖了她。
想到平时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方染烟,今天被教舞的老师狠狠的训了一顿的样子。幽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手指轻轻的抚过湖边的柳条,顺手一抽,便拉下了一枝柳条。
“呀。”居然听到人声,幽晚那才要舞出的手僵了一僵。四下里看了看。现在正是下午三点,这个院子是大学里专门划拨给学校舞蹈队练舞的,而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的。
没有人!的确四周空空,只见一潭碧水,一池新莲,一岸绿柳,还有如莲般逍遥的自己。
鼻子哼了一声,又伸手去拉面前的垂柳,这次还没有拉到,就又听到“哎呀!”一声。
阳光明明灿烂,幽晚却不自禁打了一个冷噤,缩了缩脖子。原本欢快的脚步开始一步一步往后移动,手指有些用力的捏紧自己怀抱里的舞图。
“小心!”
警告来的太晚,幽晚不断的后退,却没有看到脚后面是一块卧石。脚上一痛,却已一个跟斗摔了出去。再抬眼,那半仰的角度终于看到那神出鬼没的声音来自哪里。
就在自己刚才站立的柔绿的柳树枝桠上,明灿灿的光影中,一张年轻的、朝气满溢的脸,正促狭的看着自己淡淡的微笑,黑黑的眸子含着半丝笑意半丝戏谑。幽晚一楞,鼻子不自觉的冲他皱了皱。在俯倒的身子旁,顺手捡起一块不大的石子就朝树顶的身影丢了过去。
而他居然一伸手轻松接住,嘴角一咧,给了她一个更淘气的微笑。
“促狭鬼!”她狠声骂了一句,立起身来,才发现脚踝处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肉色的丝袜有些抽丝,那该死的卧石划伤了她的脚踝,虽然不严重,却依旧有些隐隐的疼痛。
手指轻轻的捂在伤口上,很想对着伤口吹一下,可是对面多了一双正看着好戏的眼睛,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处理伤口。手扶着卧石慢慢的立起了身子,很该死的,那树上的男子居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还很可恶的戏谑看着她一瘸一瘸的朝院子外走去。
终于走到了院门口。鬼使神差的,幽晚居然又转回了头。
本以为那树上的男子,应该已没有盯着自己,谁知道一转头,却看到他正若有所思的瞅着自己的方向,一个闪躲不及,两人的目光恰恰相撞。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回头,眉头一挑,眼底不觉划过一抹狼狈,却瞬间化成了戏谑和挑畔。而她心底一颤,莫名其妙的居然红了脸。
“促狭鬼!”她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一扭头一瘸一瘸出了院门。
身后暖风轻盈,隐约的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生苦短,若真是能如初见,那又怎会落下满身的伤痕和刻骨的痛恨。是他先走出了她心中那片温暖的阳光,是他收回里那含笑的双眸,是他转身留下了孤寂冷漠的背影给她,是他把她最终推进了绝望和粉身碎骨的挣扎之中。正如初见,他用淡淡的“小心!”提醒自己即将到来的不幸,可是真真当苦痛来临,他亦只是用那半丝含笑的眼冷冷的看着,并没有真正伸手于她。
心里腐蚀的败叶没有因为一丝阳光的“初见”而腐入泥土,龟纹般的裂痕上大条大条的狰狞伤口从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停止疼痛。
嘴唇里吐出的字眼,却越发的轻柔,软如那初见柔嫩的柳枝,只需风儿轻拂就能随风荡去:“刘业勋……”她喊他的名字,那松软的声线仿似能化了话筒里男子那钢铁般的意志。仿似纤纤的玉指正用半透明的粉色指甲轻轻挠着心房最柔软的位置。
“我想见你,让我再见你一面。”他不等她说出其他的话语,已坚定开口。她愕然,转瞬间都无法消化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幽晚,让我们再见一面。”他轻声而执着的要求,微微颤抖的声线里泄露了原本不想透露的期盼和渴求。
她张大了嘴巴,应该拒绝,应该讥讽的嘲笑,应该冷静的应对,可是心在颤抖,浑身的力气象被抽空了一般。他的“对不起!”亦不能让心里起一丝波澜,可是他只说“见面”却让她整个思绪糊成了一团。
“我们必须见一面。”他加重了语气,因为得不到回应所以更显迫切:“在初见的那个池塘边,在柳树旁那块卧石上,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来。”
“我不会去的。”她怔怔的、直觉的反应着,可是心底却有水声在流淌,有些湿润,黑暗的天幕里有了一角遥远的光明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投射在满目疮痍的伤口上。
“我会等你的,只等你,如果天黑了见不到你,那我会来找你,翻遍了全世界也要把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