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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的天幕,昏沉着一片黑灰的搅扰。月偶尔在云层里露出半张脸,看一看又缩回了迷云之后。星子不多,坠在月旁零星的几点,却让原本孤寂的夜空多了几丝生气。
游破云站在离窗子最近的位置,手里的香烟刚好抽完,抬起头来看看僵持的两人,把双手放进裤袋里,缓慢的开口:“会也开的差不多了,我也饿了,下去先吃点东西。”
纪阙雷和欧嘉靖听出游破云话中暗示的意思,亦先后自座位里站起,朝门口走去。只有童擎依旧靠在耿于怀床旁的墙壁上,一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童擎。”游破云走到门口,特意的又叫了一声,童擎依旧不动,只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瞅着一个半躺着,一个呆站着的一双人。高大昂藏的身子象支电线杆一样杵在耿于怀身旁,游破云暗自叹了口气又折回身来,一把拉起童擎往外走:“吃东西去!”
“我不饿啊。”童擎半推半就的笑着。
“我饿了,你陪我吃可以不?”游破云叹气,他是真的不懂吗?只怕是故意想留在这里看好戏。童擎对于耿于怀的伤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担心,不止是他,可能阙雷和嘉靖都不是太担心,因为他们知道于怀的耐力和体质。可是只有他最清楚耿于怀现在的状况。流血无法控制,即使是补充了血浆,可是毕竟那些血并不是自身的,他的精神的确比他初到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可是实际上呢?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流血的状况下,只会每况愈下。
其实最理想的作法是提早进行“火疗”,可是他身体上的骨伤却暗伏凶险。私下里他和刘老沟通了很多次,可是自从刘老去看守所见了幽晚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清楚他和幽晚要这个“解药”的时候,到底是谈到了什么样的代价,让他如此踌躇。
而对于怀来说,越往后只怕越危险。所以自己今早和于怀沟通了一下。希望无论如何早下决定,拖延时间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于怀不是普通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亦清楚所要面对的危机。他只问了他一句话:“‘火疗’之后活下去的机率有几成?”
几成?
游破云从来没有如此苦涩和无奈的面对这样的询问。
在非洲的时候,当地的土人被“诺尔罗”咬伤,如果不是在要害部位,在十个小时里用“火疗”救治,活下来的几率是八成。超过24小时的,能活下来的几率只有六成,而耿于怀~他的伤在胸口,受伤到现在应经超过200个小时。就算他的体质比常人好一些,及时补充了血浆,生生挨住这伤,可是拖到这个时候才救治,那活下的机率只怕连五成也很勉强。
而于怀问的也很直接,他问的是“活下去的机率”,不是“康复”的机率,可见他心里多少已经有了几分底。
可是他当时给他的答案是:“七成!”
他不是想欺骗,只是希望这样的答案能给耿于怀一点点精神上的支撑。
而耿于怀听完,只是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可是那眼里却盈满了悲悯和牵挂。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破云答应我,帮我带着花语离开这里,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这样的交代象遗言,只让游破云自内心深处渗出无力和绝望。
“你好了,自己带她去,我没有习惯接手兄弟的女人。”他故意拒绝和排斥。
耿于怀却只是淡然而忧伤的微笑,却并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只要是他的请求,游破云不会真正拒绝。而以破云喜爱游荡和略懂医术的条件,这样的安排是目前自己能想到对花语最好的安排了。
童擎最终还是被游破云拉扯着出了屋子,临走时,还不忘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促狭暗示,可是耿于怀已无力去回应他的调侃。他看到她,眼睛就再也无法去碰触其他的目光。
门扉在涟漪身后合拢。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心跳的声音在耳膜里震动的厉害,涟漪下意识的用手去按住胸口剧烈的心跳。
“你打算一直离我那么远,站着和我说话吗?”他半躺着,如果没有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满全身,他想走过去狠狠的抱住她,竭尽全力的去拥抱她的温暖,可是他不能,明天之后或许连看她亦是奢望。
终于她缓缓的向他走来,一寸一寸的挪动着距离向他靠近,走的如此慢,每走一步仿佛双脚上都有重若千斤的巨石,可是她终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停在床畔,她的手指就在他注射着点滴的手腕上,只要她再弯下一寸腰,就能抓住他的,可是她没有;只要他的手指向上轻轻的伸出,就能拉到她的手指,可是他亦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两人的脸,因为一个半坐着,一个站立着,而有些微的落差,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安静而痴然的在她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找我什么事?”他实在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声,破坏这样的凝眸交缠。
可是她眸子里的自己,眼底的的期盼是如此的强烈。如果再不找一些话来压抑那快满溢出胸阙的贪恋和不舍,他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她一直害怕着这样的凝睇,可是更害怕的仿佛是他闭着眼睛再也找不到他看她的那份执着和渴求。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害怕?
她不知道。可是失了他的空气中仿佛就只剩怅然的寂寥凉意。
头疼和耳热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偶尔会在恍惚间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他笑着从背后搂抱着自己,两手交叉间把一条玉茉 莉 腰链围在她的腰间,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畔:“本来打算今天回来的早,出去吃的。”她柔顺的、安心的把头微微后靠在他的肩上,答非所问:“送我的?”他的舌舔抵着她的耳珠,牙齿轻轻的噬咬那开始发烫的柔嫩:“喜欢吗?”……
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腰链,这明明是简风亦在临行前给自己的饰物,以区别和其他“袭人”的标记,可是此刻脑子里的景象却让涟漪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应该相信的记忆。
记忆!
为何最近连记忆都变得越来越混乱了。连记忆都无法辨别真伪。
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焦急的询问:“手怎么了?放开我看。”
他把她轻柔小心的放在床铺上,拉好被子转身离去,她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他蹙紧的眉头,眼底居然有丝慌乱。
“你好大惊小怪的。我只是白天淋到点雨,身体这段时间差了些,有些感冒而已,叫什么医生,我吃过退烧药了,”
“那你的手呢?”
“刚才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
“你确定?”
“我确定!明天烧不退我会和刑离说的。”
“笨蛋!发了烧还洗什么澡?居然还只穿着浴袍在屋子里晃……”
他和她之间似乎有太多的柔情蜜意,缠绵缱眷。每次头疼都会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流窜奔腾。
他们明明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亲昵而熟悉的交汇。
自下午2点,“东靖四子”就在耿于怀的卧室里开会。
到了6点,佣人备好了饭菜,可是屋子里的大人物们没有一个下楼用餐。挨到了7点,涟漪腹内有些空落落的,咬咬牙没有惊动其他人,她径自到厨房去寻找食材准备给自己做一些吃的东西果腹。
可是才拉开冰箱,看到冰冻格里塞的满满的人工水饺,每一层还细心的用纸片写着馅料的名字:胡萝卜合着芹菜的猪肉馅;鸡蛋韭菜虾米馅;黄瓜猪肉馅;荠菜猪肉馅;白菜猪肉馅;甜椒猪肉馅;香菇猪肉馅。
莫名的心里就紧了紧,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心底那紧合的门扉上,刹那间心头一缩,眼睛开始不能控制的弥漫水汽,脑子里晃过的居然是耿于怀沾了面粉却依旧宠溺含笑的眸子。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牵引着,震动着,脑袋里撕扯的力量越来越大。双手抱头,却阻止不了那象要生生分离的疼痛。
痛的俯下了腰身,耳畔却声声有他的呼唤:“花语……花语……还没有嫁给我,就变成黄脸婆了。那嫁给我以后,是不是要变成丑八怪了?……花语……花语……我们会幸福的!……会吗?……会的!……”
痛!为何疼痛中还有如此的纠缠萦绕。为何每次疼痛到快要死去的时候,整个脑袋里装着的不是简风亦对自己的温柔呵护,不是简风亦对自己的宠溺和调侃。而是那个与她对立的冷酷男子。
~耿于怀!
耿于怀~这是他的名字,却在此时每念一次都痛彻心扉,每念一次却又如含蜜糖,如饮醇酒。
她只是伪装了花语的“袭人”,为什么会生生看到与那男子的纠缠和羁绊。
心底的泥土下有颗挣扎着发芽的种子,越是压抑和排斥,越是努力挣扎着破土而出。生了根,发了芽柔嫩的枝条顺着原本已枯萎的藤架,迅速的窜高成纠缠的葛蔓,绿叶盈然,花艳香浓。那每一片叶面上都是他的名字~耿于怀!那每一朵怒放的璀璨都是他的名字~耿于怀!
心动吗?
这是心动的感觉吗?嘴里无意识的呢喃,在疼痛缓缓散去的时候,传到自己的耳里,才发现那唇齿间含住的言语是~
耿于怀!耿于怀!耿于怀!耿于怀!耿于怀……
原来一切已开始,原来不论自己对记忆里如何模糊的捕捉真与伪,如何的挣扎在无力和混乱的猜测和揣摩之中。那不属于她的名字早已深深刻在了心底。
她心里有他!或许她依旧迷乱在记忆的泥沼,可是最少她已找到了心的方向。
这样的认知,让含在眸中的泪大滴大滴飘落。来不及关上冰箱门,来不及去思考爱的对错。来不及去分清属于与伪装,那双在黑暗里迷失的眼睛一旦看清了心里的牵挂和眷恋,就只想在此刻去握住那久违的温暖。
跌跌撞撞的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直直的往他的房间奔去,她要见他,她想见他,她是水性杨花的涟漪也罢,她是背信弃义的涟漪也罢,她是花语的“袭人”也罢,她是遗忘了过去的花语也罢,她只知道她的心里不知何时有了他,她要告诉他,她不想杀他,她不想把他当作敌人,她亦不能再把他当作敌人,她只想爱他,那他可愿意用心试着接纳她。
冲到了楼上,冲到了离他咫尺的卧室门口。脚下的步子反而变得缓慢而怯乏。
耳内一片湿热,下意识的伸手一捂,腥热浓稠已是满手。他的门口站着刑离和其他的几个护卫,看到她跌撞的身影,看到她一手的的血色浓稠,脸上都有了防备的颜色。刑离缓慢的向她靠近,看到一脸痴然呆怔的她。脸上有些担心,也有些难测的复杂。伸手拉着她,开了2楼的卫生间,把她推了进去。
涟漪怔然顺从的跟随着,进到卫生间才看到镜子里泪痕狼藉的自己是如何的狼狈,微肿的眼,微乱的发丝,耳侧两道浓稠蜿蜒。这样狼狈的自己,眼睛里却全是渴求和期盼。开了水龙头,用沾湿的手指去清洗那汲了血渍的耳窝,血渍干净了,人却只能瘫软的靠在身侧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