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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见仙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嗯,楷书,似乎走的是颜真卿的路子,方正规矩,却又藏锋笨拙。陈子昂这首《登古幽台歌》被改动了一个字,逼格好像上升了不少。
这丫应该是则天女皇同期或者之后的人,性格迂腐老实,字写得确实不咋地,想必没有受过系统教育。
某人撇了撇嘴,心中一边腹诽,一边把手指头探入笔痕摸索,表情渐渐凝固。
感情这些字不是用凿子刻出来的,而是用手指头直接划拉出来的。
大哥,您别吓我,我胆小。这可是千万年沉积深海的岩石,坚硬无比,不是你家的豆腐块呀!
某人收起了轻蔑心思,继续往下看。
这一行字龙飞凤舞,入石三分,简直要破壁飞去一般。
“神安在?仙安在?佛安在?天人安在?”
看到这里,满江红乐了。
呵呵,看来您老也没有成仙的呀,吓死宝宝了,难怪会一腔积郁没地方发泄。神、仙、佛好理解,天人是什么意思?毕竟佛家所谓的天人和道家所谓的天人,还是大不相同的。
发泄过一通后,写字之人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下面却是一版工工整整的小楷。
“余幼鲁钝,多狂语,人以为癫……”
等一等,这样的语境有点熟悉,好似在哪里看过。
满江红皱眉思索了一下,还是不得要领,便懒得再费神了,继续往下看去。只看得数行,他身子一颤,知道这人是谁了。等到满版看完,心中惊骇,竟是连大气都没敢多出。
原来在元末的农民起义过程中,这个人帮助明太祖朱元璋平定天下,就跑去庐山修炼了。后来老朱派人来找,他烦不过,干脆四处云游寻仙。再后来朱元璋逝世,让最宠爱的孙子建文帝继位。结果四儿子燕王朱棣跳出来,第一个表示不服,起兵造反,打了五年的靖难之战,攻破南京城,是为永乐大帝。这个人为了还老朱一个人情,就把建文帝从火海中救出,飘然带去了海外。
写着写着,似乎就成了老人家的絮叨。
比方说,建文帝漂洋过海时才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对自己叔叔的篡位咬牙切齿,梦想着要打回老家,甚至不切实际地求爷爷的老兄弟主持公道,“飞剑诛杀此獠!”
老人家是一位和平主义者,不愿意再动干戈,先是好言相劝,到后来也不耐烦了,训斥道:“尔叔善战,能服四夷;尔施仁政,能富四海。其中之优劣贤愚,以余视之,皆蝼蚁游戏也!”
建文帝听了以后,竟无语,三日不食。到后来就出了家,成了老人家唯一的弟子。
他们居住的地方,“其国无纸笔之具,但将羊皮槌薄熏黑,削细竹为笔,蘸白灰为字,若蚯蚓委曲之状。”
这也太落后了一点,堂堂天子当然有教化民俗的责任。于是建文帝兴致勃勃成立了南海教派,就任首届ceo——祖师教主。至于他到底还有没有存着打回去的念头,就只有天知道了。而老人家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继续自己的寻仙大业。
这一满版的文字,倒像个生平叙述。满江红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才把这些庞大的信息消化了。
怪不得明代帝皇不惜劳师动众,要在庐山建家庙;怪不得明史中对建文帝的下落遮遮掩掩,漏洞百出;怪不得永乐大帝一上台后就急吼吼假借寻访张三丰求索天下,派郑和七下西洋,又把都城从温柔繁华之地南京迁到寒冷苦砾的北京,打出了“天子守国门”的宣传横幅。这貌似在遥遥向某位老人家拍胸脯保证,“俺可是个好皇帝,您老可别一飞剑……!”
这位老人家就是——周癫,道教八百年来唯一飞升,被皇帝册封的仙人!
满江红缓步挪至蒲团正面约一米五处,扑通跪下,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他倒没有攀高枝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位老人家隔了八百年,还与自己这么有缘,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令人景仰了。更何况无名诀脱胎于朱富贵的调息之法和自己的静思之法,而撑起其中骨架的,则是从《晓园志异》中得来的修真法诀。虽然那些法诀非常零碎不成系统,却不能否认,这位八百年前的老人给了自己非常大的好处。
这个,貌似,也许大概可能,我应该算您老人家的关门半弟子吧,那南海派不就成了我的徒子徒孙?瞧这辈分乱的,有好戏瞧了!
“咚……”
声音不对,下面似乎有空洞。
难道像传说中那般,一头磕出个密室来,里面装满珠宝秘籍?
脚下是黝黑的绝无缝隙的整张石板,像镜面大理石一般,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满江红运起天眼,发现磕头之处竟有袅袅白雾腾起。想一想就明白了,穹顶之下偌大的空间,充斥的灵气总要有个来源,感情灵脉就在这块石头下。如果不是凑巧发现,又不像自己有天眼,是极难找到的。
他呆了一呆,沮丧地心道,月亮粑粑的,手气实在不太好。
我知道这道灵脉珍贵无比,可带不走呀。要是有煤气罐多好,就灌它几百钢瓶,跑到各大修真门派前批发零售,也是一笔小钱呢。况且,别说我撬不开石板,借一个胆子也不敢撬呀。万一破坏了您老的阵法,海水灌进来,岂不是死得太冤枉!
另外,您老到底飞升了没有呢?八百年前老朱头向您致敬的石碑可还在庐山上立着呢。
满江红望向向左壁的字迹,心脏砰砰直跳。
右壁上写的东西虽然石破天惊,却都是人间事。在老人家看来,皇位之争也只是蝼蚁打架。那么在左壁上,会有些什么呢?
他无端地想起了格桑大和尚的灭世之说,心中忐忑,却又充满期待。
他预感到,一副恢宏瑰丽的长卷,正在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