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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骑兵开始向东试图侦查淳化方向的敌军时,没有马匹的步兵都显得非常不安,就是骑兵部队也未尝没有人心动摇,有的人在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是否抢先冲过去。易猛带头杀马后不管情愿不情愿,骑兵和军官都都放弃了他们的坐骑,明军步兵的军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向着淳化的一路上公仆师的突围部队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根据周洞天的命令顺军已经退缩到这面的几个主堡里,其余的外围和前哨阵地一概放弃。易猛和其他参谋们徒步走了几里后,前方的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防线,其中三座当道的棱堡上还飘扬着鹰旗——这是淳化西面仅有的一道防线,一千多近卫营官兵坚守着防御体系中的这三座最能控制大道的堡垒。这三个堡垒之间是用拒马和荆棘拉成的几道障碍物,任何想攀爬通过的人都会暴露在两侧的顺军的交叉火力下。
这道防线作为顺军经营好几个月的主要防线,堡垒都有两人多高的壕沟保护,超过一米八的坚固垒墙上有着掩护很好的射击位。
“是不是迂回一下?”看到顺军的防御后,立刻就有参谋这样建议道,顺军一口气放弃了这么多防线,看起来很像是兵力不足,他们觉得侧翼或许会有更容易通过的漏洞。
“不行!”不等易猛回答,王星云就抢先反对,刚才易猛把马都杀了倒是振作了一番士气,但是现在要侦察只能出动步兵了,今天风向不好,气球还没有飘过来所以也看不清楚,在这个危机关头王星云直言不讳地说道:“跑过去,再跑回来,这要花多少时间?而且万一侦察有误,或是顺军发现我们动向赶过去堵截怎么办?又有新的顺军赶到堵口怎么办?”
王星云一连串的反问没有人能够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有个参谋说可以分一支军队去侧翼,要是发现缺口就迅速占据,然后再派人回报让大部队从哪里突围。
可是王星云还是反对,他提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通过这里很可能就安全了,如果派部队去侧翼迂回,已经东躲西藏这么久的官兵很可能一看到脱险在望就自行逃走了。现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公仆师军官对部队的控制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去路,所以士兵们还跟在军官身边指望大家齐心合力冲出一条路,王星云叫道:“哪怕只有一个人开始跑,就可能导致军队哗然!”
易猛承认王星云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派出一支军队到侧翼,很可能会像刚才侦察骑兵刚刚出动时一样导致士兵人心惶惶,在这里奉命等待的官兵或许会因为心浮气躁而怀疑友军不顾他们逃脱了,以现在军官们的控制力,一旦发生军哗那么就可能是一场大崩溃。
“棱堡之术最初是齐公效法泰西,后经许将军大量应用在河南战场,久经战阵磨砺后在我中华发扬光大,现在已经是令军人闻名色变的利器,号称是绝对无法靠炮火以外的方法攻陷。”易猛对围拢在身边的军官们做战前动员:“可是自古用兵之法,岂有长胜不败之种?全军突击,我们今天就要以徒步攻陷棱堡。”
“遵命,大人。”军官们纷纷昂首响应。
“至少,我们还有兵力上的优势。”谁都能看的出来顺军兵力严重不足,放弃了主阵地的掩护防御,没有部队掩护壕沟和前沿矮墙,已经让棱堡的立体防御效果下降不少,为了封锁效果还不得不分散占领三个堡垒:“而且我们不需要拿下全部,只要拿下一个大道就为我们敞开。”
易猛下令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全面进攻顺军阵地。
在公仆师准备的同时,位于中央堡垒的齐德龙也动员他的手下,作为资深军官他被周洞天指派为西线防御的负责军官,他在洛阳从军加入近卫营,之前挟持山东防御使种龟年齐德龙一样有份。
“你们都看到了,明寇就要进攻了。”齐德龙站在中央棱堡的最高处对这个堡垒内的顺军官兵们喊道,对面的明军正在排出战斗队形:“这支穷途末路的敌军,正被我们的大军四面八方地包围在这里,他们已经走投无路行将覆灭!”
“我们无疑要面对一场血战,敌人会在覆灭前用尽最后余力猛攻我们,但我们一定要坚守住,我们并不孤单,数万大军就正全速来增援这里。”堡垒内的兵员并不满员,而且近卫营还有些安庆之战后才补充的新兵,他们很多都来自山东,而齐德龙讲话的对象主要就是冲着他们:“你们或许已经听说很多发生在山东的故事,来自南方的奸商开辟了一个又一个的工厂,他们雇佣无知的童子,强迫他们去做壮丁都难以胜任的苦役,然后把残疾的童子当做垃圾一般地抛掉,随随便便地毁掉一个童子的毕生;他们欺骗老实本分的农民,夺取他们的土地,逼着他们去挖矿、让他们在工厂里落下一身的伤病,但却连菲薄的工钱都要克扣;站在我们对面的敌军就是这些奸商的爪牙……”
山东的事情长生军的官兵相信这一切都会得到纠正,等到战争结束太平的日子就会到来,圣明的天子和仁爱的朝廷不会容忍奸商肆虐,而这也正是他们扔下锄头追随许平征战中原的原因:他们会拥戴顺王取代残暴的昏明,顺王是穷苦出身,曾是他们中的一员,每个在暴政在辗转挣扎的贫民的痛苦他都能感到——而这太平也是顺王和许将军许诺给他们的。
“为了大顺的太平之世,也是我们的太平之世,”齐德龙结束了他的动员,追随许平进攻山东防御使衙门后他不惜成为叛逆劝许平造反,而许平复职后又回来投军就是因为他相信许平曾经的诺言:“诸君,不要让顺王陛下失望,不要让大将军殿下失望,不要让你们的后世子孙继续过在你们在昏明治下的日子!”
“陛下万岁!大顺万岁!”堡垒里发出激昂的呐喊声。
……
“我们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国家,”王星云用尽力气向即将作为前锋发起攻击的第三十八团官兵喊话:“淳化的友军已经在这里坚持半年,他们每天都在盼望援军,我们从浙江出发,一路历经艰险,现在终于站在淳化的大门前了。”
“那里面的顺贼!”王星云手臂向后用力一指那三座寂静森严的堡垒,对着士兵们叫道:“贪图顺主的功名利禄,企图重夺浙江,甚至攻入福建,企图夺走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能够驱走我们头上的贪官污吏的投票权!企图摧毁我们的制宪会议,企图再次夺走我们对狗官们说‘滚’的权利!”
“难道你们想回到五年前吗?难道你们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制宪会议被摧毁吗?会愿意先帝那种如狼似虎的官吏骑在我们头上、我们的父母妻子头上作威作福吗?”王星云越喊越激动,人都从地上蹦起来了:“宪法师的弟兄们尽到了他们的职责,我们的父母、妻子,还有乡亲父老正看着我们,想知道我们公仆师的弟兄是不是能尽到我们的职责!”
“进攻!”王星云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毕露,吼声连连:“打垮顺贼,制宪会议万岁!”
“制宪会议万岁!卿院万岁!”三十八团的官兵同样发出雷鸣般的呐喊声。
……
防线前的灌木或其他遮蔽物早就被顺军砍伐一空,明军进入射程后棱堡中的顺军开始射击,走在前排的明军就像是被收割的麦穗,一排排地倒地。在这个距离上向掩体后的顺军开火和放空枪没有什么两样,明军冒着对方的火力前进,顺军部署在堡垒的三门大炮暂停了片刻,再次开火时它们已经被换上了霰弹,随着每一声炮响,明军的纵队里就被扫到一大片。
明军继续前进,对方的棱堡没有掩护掩护部队,他们咬紧牙关一直挺进到主垒墙前的壕沟边,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第一次抬起枪口,朝着垒墙的射击口和护墙还击。后排士兵进行掩护射击时,前排士兵开始跃下壕沟,手足并用向上爬去。
不过顺军并没有被明军的掩护火力打到几个,在炮兵开始调低炮口的同时,顺军的步兵也压低枪口向着试图爬上壕沟斜面的明军步兵射击。明军士兵受到来自三面的射击,他们艰难地向上爬行的同时,总会不停地在沙土地表上打滑,而身边的同伴则不停地被对方的子弹击中,从斜坡上翻滚着摔向沟底,就像是一个个大的沙包,把身后躲闪不及的同伴一起砸下去。
易猛一直在紧张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的发展,步兵一直没能压制住掩体后的顺军大炮,它还在不停地开火,而明军进攻的步兵在顺军步兵的火力下更是伤亡惨重,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爬上壕沟顶部。每一个将要爬到墙根的明军士兵都会受到很多顺军士兵的关照,他们摔下的身体给后续进攻造成了阻碍,被带下来的士兵虽然努力地再次开始攀爬,但本来这种壕沟就难以攀登,在干扰下就变得更加困难,有的士兵跌落、滑落了几次后开始疲劳和动作迟缓。
在靠得离战场更近的王星云脚前到壕沟前,横七竖八倒着上百具明军士兵的尸体,他知道被队伍遮蔽住的视野后方士兵正遭受着更大的伤亡,一个军官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告,进攻士兵的士气开始下降,有的士兵已经趴在壕沟底部不再继续攀爬。
“军官出列。”
王星云回头叫道,后排预备队中的尉官们纷纷走上几步,并肩站在王团长面前。
“我们军官,在军校享受最好的待遇,有教官指点,有更好的伙食,有更好的床铺,从军后有马骑,拿着更高的军饷。”王星云大声说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仗不需要指挥只需要士气。”王星云引用了装甲营首任营官黑保一的话:“我亲自带领军官队冲锋,兄弟先走一步,诸君跟上,校官死光了尉官带头,要是中尉死光了那就少尉打头阵。”
这个命令让军官们先沉默了一下,接着就有一个少尉大步向前两步,距离近得几乎要撞上王星云的鼻子,他贴着团长的脸喊了一声:“遵命,大人!”
军官队发足向前跑上去,王星云冲到壕沟前纵身跳下,沟底的活人和尸体层层叠叠,正如刚才那个军官报告的,士兵已经开始退缩,有写爬到一半的士兵也不再冒着敌人的火力上前,而是趴在前面死去的同伴尸身后,企图躲避正面和侧射过来的子弹。
“制宪会议万岁!”王星云一骨碌爬起身,大喊一声就当先向上爬去,几个团参谋紧跟在他身边,一边一起向上爬一边高呼士兵们跟上。
这队高声喊叫的明军马上就引起了顺军的注意,旁边帮着王星云打旗的护卫首当其冲,他向上爬的时候把旗杆当做拐杖在用,一面努力跟上长官一面还想让旗帜尽可能地高扬。一枚子弹击中他的头部,这个旗手一个倒栽葱就翻滚回沟底,后面一个刚跳下壕沟的军官俯身一把抓起他旗帜,也努力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