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花 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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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是,埃卡斯和爱丽丝都是十八岁,但他们和莱特太太一起生活时才八岁。她是他们的姑姑或是别的什么亲戚。”

“他们真的很善良——他们照顾了这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们才这样年轻。”

“我想也是。”玛丽不情愿地承认,而我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她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不太喜欢那位博士和他太太。鉴于她向那些被领养的孩子投去的眼神,我可以推测出,一切源于嫉妒。“但是,我想莱特太太不能生孩子。”她补充道,似乎这样会削弱他们的善行。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投向那古怪的一家人所坐的桌子。他们继续看着墙,什么也不吃。

“他们一直住在维多尼亚吗?”我问。确实是这样的话,在我呆在这里的某个时候我就该注意到他们了。

“不,”她说话的腔调像在暗示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即使是对像我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来说。“他们两年前才从安克雷奇搬过来。”

我感到一阵怜悯涌上心头,还有宽慰。怜悯是因为,尽管他们如此美丽,他们仍然是局外人,显然不被接纳。宽慰是因为我不是这里唯一的新来者,无论以任何标准评判也绝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当我再次审视他们时,那个最年轻的,其中一个姓莱特的男孩抬头遇上了我的目光,这次他流露出好奇的神情。我很快地看向别处,对我来说他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某种得不到满足的意味。

“那个红褐色头发的男孩是谁?”我问。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他仍然盯着我看,但样子并不像今天别的盯着我看的学生那样呆——他带着些许挫败的神情。我又一次低下了头。

“那是罗杰。当然,他很出众,但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他不和任何人约会。显然这里也没有哪个女孩好看得能配得上他。”她嗤之以鼻,明显是酸葡萄鞋。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拒绝的她。

我抿紧唇以免笑出声来。然后我再次看向他,他已经转过脸去了,但我觉得他的脸颊微微扬起,好像也在微笑。

几分钟后,他们四个一起从桌子旁站起来。他们都相貌出众,举止优雅——包括那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很难不去注意他们。那个名叫罗杰的男孩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们走进教室以后,赖利斯坐到一张黑色台面的实验桌后,这种实验桌和我原来用过的一样。她已经有同桌了。事实上,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只一张除外。在过道中间,我认出了罗杰·莱特和他不同寻常的头发,他坐在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旁。

我一边穿过过道向老师介绍自己并让他在我的纸条上签名,一边偷偷瞄着他。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挺直身体,笔直地坐在座位上。他又一次盯着我看,脸上露出极其陌生的神情直视着我的眼睛——一种敌意的,狂暴的眼神。我赶快移开视线,大为震撼,而且又脸红了。路上我绊到了一本书,不得不抓住一张桌子来保持平衡。坐在那张桌子后的女孩吃吃地笑起来。

我注意到他的眼眸是黑色的——黑得像煤炭一样。

鲁斯老师在我的纸条上签了名,递给我一本书,没有半点让我自我介绍的意思。我敢说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当然,他别无选择,只能让我坐到屋子中间那张唯一空着的座位上。在我坐下去的时候我一直低垂着眼,对他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眼神大为不解。

我把书放到桌上,坐了下来,在此过程中我一直没有抬头,但我用眼角注意到了他姿势的改变。他尽可能地倾斜身子远离我,坐到了他的凳子最尽头的一角。他的脸扭向一边,就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我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嗅了嗅我的头发,只闻到了草莓的味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洗发水的香味。只有这种味道而已。我让头发从我的右肩垂下来,像一席黑帘隔在我们之间,然后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身上。

不幸的是,这堂课讲的是细胞解剖学,我已经学过这部分内容了。但我还是仔细地做着笔记,一直埋着头。

我无法抑制自己,总是时不时地透过我的发帘偷瞄那个坐我旁边的奇怪男孩。整堂课,他都僵直地坐在凳子边缘,不曾放松,尽可能地坐得离我远一些。我可以看到他放在左腿上的手握紧成拳,苍白的肌肤上青筋暴起。他的手也不曾松开过。他的白衬衣的长袖管挽到了手肘以上,他的小臂结实得惊人,雪白的肌肤下全是肌肉。他一点儿也不像和他健壮的兄弟们坐在一起时看起来的那样纤细。

这堂课似乎比别的课都要漫长。也许是因为这一天即将结束,又或者是我一直在等他握紧的拳头松开?他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拳头。他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得好像根本没在呼吸。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平时都是这样的吗?我开始怀疑自己午饭时对玛丽的尖酸刻薄的腔调的判断,也许她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愤愤不平。

这不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前一天晚上他还不认识我呢。

我又一次偷瞄他,但立刻就后悔了。他再次用仇视的眼神瞪着我。他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我畏缩地收回视线,在凳子上蜷成一团,那句名言“如果用眼神可以杀人”忽然闯入我的脑海。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而罗杰·莱特已经离开了他的座位。他很快地跳起来——他比我想象的还有高——背对着我,他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别的人甚至还没站起来。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茫然着盯着他的身影。他太过分了。这不公平。我开始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试着抑制住满心愤怒,生怕眼泪夺眶而出。我生气时总忍不住哭起来,这是一种丢脸的倾向。

“你不是爱丽伊米亚·里恩吗?”一个男孩的声音问道。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可爱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孩。他的浅黄色头发用发胶小心地固定成整齐的造型。他友好地向我微笑着。他显然不觉得我闻上去有异味。

“伊米亚。”我微笑着,更正他。

“我是杰克。”

“你好,杰克。”

“需要帮忙找下一堂课的教室吗?”

“事实上,我要直奔体育馆。我想我能找到它。”

“我下堂课也是体育课。”他看上去很激动,尽管在这么小的学校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巧合。

我们一起向体育馆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喋喋不休——大部分谈话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这对我来说轻松多了。他十岁以前住在旧金山,所以他能明白我对阳光的感受。而且他跟我也是一个英语班的。他是我今天见到的最友好的人了。

但在我们走进体育馆的时候,他问我:“嗯,你是不是用铅笔戳了罗杰·莱特一下,还是别的什么?我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

我怔了怔。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件事的人。同样,显而易见,这也不是罗杰·莱特一贯的作风。我决定装聋作哑。

“你是说生物课上坐我旁边的男孩吗?”我毫不做作地问。

“是的,”他说。“他看上去像在忍受某种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还没跟他说过话。”

“他是个古怪的家伙。”杰克磨蹭地不肯进更衣室,继续和我说着话。“如果我有幸坐在你旁边,我一定会和你说话的。”

我对他微笑,然后走进女生更衣室门里。他很友好,而且明显是在赞美我,但这依然不能减轻我的怒气。

体育课老师克莱鹏教练给我找了件运动服,但没让我在这堂课就换上。在我家那边,只需要上两年体育课,但在这里,体育课四年里都是必修课。维多尼亚根本就是我的地狱。

我看着四场排球赛同时进行着,回忆起我曾经承受了多少伤痛——同时也造成了不少——打排球,我感到有些恶心。

当我走进温暖的办公室时,我几乎要立刻转过身冲出去。

罗杰·莱特在我前面倚着办公桌站着。我认出了他凌乱的红发。他似乎没有听到我开门进来的声音。我强迫自己背靠着墙站着,等着接待员空闲下来。

他正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她低声争论着什么。我很快抓住了他们争论的要点。他试图把第六节的生物课改到别的时间——任何别的时间都行。

我只是不能相信这和我有关。一定是因为别的事,在我进生物教室以前发生的事。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事彻底地激怒了。这个陌生人,不可能如此突然地、强烈地厌恶着我。

门又开了,一阵冷风突如其来地涌进房间,把桌子上的纸张吹得沙沙作响,我的头发不停地拂着我的脸。刚进来的女孩只是走近办公桌,把一张纸条放到铁丝筐里,然后又走出去了。但罗杰·莱特整个背部都僵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我——他的脸英俊得不可思议——用洞悉一切,充满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颤栗,一种真正的恐惧,我手臂上的细毛都竖起来了。他的凝视只持续了一秒钟,但它给我带来的寒意远胜于刚刚吹过的冷风。他转身面向那位接待员。

“好吧,没关系,”他很快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像天鹅绒。“我看得出这是不可能的。谢谢你的帮助。”然后他转身离去,再也不看我,消失在门外。

我温顺地走向桌子,脸色立刻由红变白。我把签了字的纸条递给她。

“第一天过得怎样,亲爱的?”接待员像母亲一样温柔问道。

“很好。”我撒谎道,声音虚弱。她看上去并不相信。

当我回到车上时,停车场上几乎就剩下我这辆车了。它简直像个天堂。对我来说它是在这个潮湿的绿里最接近家的地方了。我在驾驶室里坐了一会儿,只是茫然地盯着挡风玻璃看。但很快我就冷得不行,需要打开暖气。于是我拧动钥匙,引擎轰鸣起来。我径直开回查克的家,一路上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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