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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本煜在梁房口休养了半个月才回到苏州,正好赶上热闹至极的赎人大讨论。
家里有人陷在辽东的,自然希望破财消灾,人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这年头即便势家子弟繁多,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死个大伙计都未必能有人填的上——这正是徐元佐重视人才储备的原因。
与己无关的人则多喜欢说风凉话,一会儿说责任在辽东都司,应该向朝廷弹劾李成梁等辽东守将渎职;一会儿又嘲笑那些商贾逐利,不作死就不会死,偏要跑到辽东那等险地去,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受害人家中也是成日吵个不停,最怕的莫过于交了钱,却赎不回人。这在江南有个很恶劣的先例,前两年商榻黑举人被太湖水寇绑架,把整个家业都折腾进去了,却连尸首都没着落。谁能保证辽东的土匪就比太湖水寇讲规矩,重诚信呢?
夏本煜回来之后,本是闭门不出的。他的买卖做得不大不小,在本地也算是一位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不可能完全独资,这不代表财务能力,同时也是社会人情。折在辽东的一船货同样也有故交好友的股份,这回伤筋动骨,要一点点变卖家业赔给人家,心痛之余更害怕有人落尽下石,所以颇不敢见人。
只是人情圈子实在太小。夏本煜到家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求见。老夏熬了三五天,终于熬不过去了,索性大开中门,将债主、朋友、亲戚、真关心的、看热闹的,统统请到家里来,彻底豁出去了。
“大家信任我夏某人,将血汗银钱交给夏某打理生息。夏某无能。这回在辽东折了个干净。不过夏某家在人在,终究不叫诸位吃亏。这回的买卖,错在夏某,自当一力担当,只是还请宽限则个。看在往日情分上也别手下太黑。”夏本煜摆出一副人倒势不倒的姿态。说话硬朗,倒是镇住了场面。
夏家子侄年纪都还轻,站在外围本来畏畏缩缩,听了家长一席话,纷纷昂头挺胸,顿时悲壮起来。
真来探路的老狐狸自然不会沉不住气,更不会被这么两句话打发掉。主要是那些家里有人被扣押的。先叫起来:“合股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原本就该风险共担。”他们跟夏本煜其实是一个状况。等家里人回来之后也会面临眼下这等状况,现在也算是声援同类。
“辽东土匪横行,风险极大,非但不该赔钱,还该叫各股东给梅逸公压惊呢!”
“只是不知那边土匪可讲规矩?咱们可别人财两失。”
“最怕的还不是人财两失,而是土匪拿钱撕票,那咱们交的赎金岂不成了催命符么?”
……
偌大的厅堂上顿时人声鼎沸,夏本煜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的声音已经彻底将他淹没。他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挫折,城府倒是练出来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的人。还沉不住这点气?
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夏本煜清了清喉咙:“诸公姑且听某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