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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福一行人腊月初便准备回去了,带着大包小包,马车停在门外,仆妇们来来回回的搬行李上去,宋子恒他们还在说话,叮嘱过的事出发前又叮嘱了一遍,宋良辰没要人抱着,从苏婉怀里下来,仗着人小,趁大伙儿不注意,一骨碌爬进来车里,直到搬完行李,众人也陆续上车,才发现小家伙藏在里头,被抱出来的时候,宋良辰还双脚乱蹭的挣扎,看起来很想跟大伙儿一块走。
宋家人走了,家里瞬间空下来,偌大的宅子,就他们几人,还好宋良辰的小伙伴们不用回老家,一直到过小年,都能看到一群小豆丁满院子的跑。
赶在元宵之前,宋有福一行人回来了,队伍中又加了两人,宋小妹与徐永方。
徐永方还是那般认真,扶了宋小妹下车,见到宋子恒与苏婉就是郑重一揖:“此番来京,少不得叨扰子恒兄与嫂夫人了。”
宋小妹笑着看了他一眼,嗔道:“还这般客气?该喊三哥三嫂了!”
“小妹说的是,咱们自家人,永方日后喊我三哥便是。”
徐永方遂改口道:“三哥!”
“先前在信里听说你与妹夫年后要过来,然也不知具体何时来,便早早将你们的屋子备好了,如今看来倒是正好了。”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笑盈盈的瞥了一眼她的肚子,道,“几年不见,小妹倒是比以前丰腴,长途奔波进京,起色也还不错。”
“我身子还好,倒是二哥他们为了照顾我,一再放慢速度,都险些赶不到元宵前到京里了。”
宋有福道:“小妹怀着肚子,又是头胎,自然以你为重。”
“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就怀稳了,委实不用这般担心,三嫂当年与三哥来京里时,肚子比我还大呢。”
“我那时一路坐船上来,没有颠簸,哪有可比性。”一边说着,一边引了众人进屋。
宋小妹四下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嫂,良辰呢?”
“在房里睡午觉呢,我去看看他醒了没……”苏婉正欲起身,却被苏太太按住了,“你们姑嫂几年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去把良辰抱回来。”
宋小妹果真存了不少话告诉苏婉,虽然宋子恒每月频繁写信回家,但宋老爹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请人回信过来,说的东西也有限,老家如今什么情形,苏婉他们知道个大概,倒不如宋小妹亲口说来的具体。
宋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宋老爹成了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虽不是村长族长,族中有大事也都会找他商量,有一回知县老爷下乡视察,到了宋家村,还特意在宋家用了顿饭才走,知县老爷对宋老爹可亲切了,拍着宋老爹的肩一口一个老哥,别说宋家人,就是整个宋家村都引以为傲。
讲完宋家,宋小妹又把自己嫁人后的生活说了个遍,徐家大哥大嫂人很好,只想着帮衬弟弟,倒没想过正占便宜,然徐永方另外两个哥哥嫂嫂,一瞧见宋小妹丰厚的嫁妆陪过来,眼睛纷纷亮了,自来不走动的,这会儿忽然就来往勤了,宋小妹夫妻住县里,他们竟也不怕麻烦,时不时来打个秋风,吃饱喝足,每每还要兜里揣满才走。
宋小妹是新嫁媳妇,脸皮薄,也抹不开脸说什么,一开始只要不过分,他们开口要她便都给了。然次数多了,对方见她好说话,也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来她家就当自家一样自在,随便进人屋子,瞧见喜欢的直接顺走。
直到有一回,宋小妹最喜欢的金耳环不小心放在桌上没收好,一转头回来就不见了,她再忍无可忍,当场爆发了。
也是那日凑巧,宋有根来临县看有无合适的店铺,首先自然要去妹妹家瞧瞧——他还不是一个人的,带了家里两个长工,俱是健硕的浓眉大汉,干活一把手,站出来也等闲无人敢惹。
宋有根一进屋就见几个人对他妹子妹夫推搡,嘴巴又没放干净,骂骂咧咧甚是难听,当时就冲了上去,一声吼,将人镇住,这年头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长工一只手便把揪着宋小妹头发的两个嫂子仍在地上,又把徐永方两个哥哥揍得鼻青脸肿,这两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被揍狠了,才知道宋小妹不是他们能欺负得起的,又想起她还有个兄弟在京里当大官,哪还敢挣扎,乖乖交了东西出来,灰溜溜的走了.
此后徐永方这两个哥哥也不敢再来,生怕宋有根秋后算账,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这门糟心的亲戚便算断了,宋小妹只顾同徐家大哥大嫂来往,甚是清静。
苏婉闻后便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初选妹夫,就是看中他年少有为,为人正直,家中又无父母长辈,你嫁过去不必受搓磨,自个儿便能当家作主,却没成想还是有这么多糟心之事。”
“已经算很好了,相公家简单,也就这两个哥哥有些难缠,然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伺候再不敢来打搅了。”宋小妹说着,抬眼看到苏太太抱了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过来,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是小侄子良辰罢?大哥二哥他们回去后,都说良辰会生,专学三嫂三哥好看的地方,打扮起来跟画上的小仙童似得,把爹娘和奶他们眼馋的,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京里来看一看,亲手抱一抱了。”
宋小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朝小家伙伸出手:“良辰,我是小姑姑。”
宋良辰倒也不认生,乐呵呵扑到宋小妹怀里,小家伙看着小,其实肉嘟嘟的,整个一肉球撞到宋小妹怀里,宋小妹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把旁边之人吓一跳,宋小芬赶忙扶了一把:“你怀着身子呢,小心些罢。”
宋小妹一脸满足笑容的抱着宋良辰坐下,感慨道:“以前我还道等三嫂生了孩子,我给她搭把手带,现在良辰都两三岁了,这才头一回见。”
“现在见才好,他能开口喊你小姑了。”苏婉说着,逗着儿子喊人,宋良辰将她摸到自己脸颊的手指握住,一把塞进嘴里。
等苏婉抽出来时,指腹上留了两个清晰的牙印,还有一手的口水,苏婉一脸嫌弃的那帕子擦手,瞪向宋良辰:“什么都往嘴里塞,脏死了!”
宋良辰咧开嘴朝苏婉笑了。
宋小妹看得目不转睛:“良辰真是聪明呢。”
宋良辰仿佛听懂了宋小妹的话,仰头看向她,一双水晶葡萄般的眸子眨呀眨,像是在说话,宋小妹看得更欢喜,柔声哄道:“良辰,我是你小姑哦。”
“小姑?”
宋小妹的脸上笑出一朵花的应道:“诶,乖宝贝!”
宋良辰在宋小妹怀里待了会儿,便不耐烦了,又扑到苏婉怀里,瞧见宋小妹一脸的失落,苏太太在一旁笑了:“他小人儿手上没个轻重,常把人踢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怀着孩子,万一被踢到肚子就不好了。你若想这胎也生男娃,倒不用抱着他,回头让你嫂子找件良辰常穿的小衣裳,你睡时压在枕头下便好了。”
宋小妹在这事上倒不羞涩了,听完苏太太的话,便大大方方的应道:“那就麻烦三嫂了。”
几人在厅里寒暄完,苏婉亲自领宋小妹去屋里,“爹娘他们都未过来住,是以几个院子便没动,咱们挤一挤,都在这住下,倒也热闹。”
宋小妹便道:“哪里挤了,院子大着,屋子仍有空余,单这一个院子,也不比咱们老家小多少。”
“喜欢就好,你长途跋涉,想是也累了,要不先歇会儿?”
“不用,一直都坐在车里,也没怎么受累。”宋小妹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个东西塞给苏婉,“方才外边人多也不方便,这是我当小姑的给良辰的见面礼,良辰年纪小,还是三嫂先给他收着罢。”
苏婉低头看了手里一眼,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要塞回去:“用不着这么厚的见面礼,快收回去罢。”
“怎么用不着了,三嫂给我的何止这些?这见面礼良辰完全当得起。”宋小妹不接手,“三嫂不要,可是看不起我?”
“你何至于此?咱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然你和妹夫却不一样,如今妹夫来京里赶考,也是自个儿当夫子的束修一点点攒起来,你才得这些银子,自个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岂不正好?”苏婉无奈道,“并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你也要生孩子了,养了孩子便知道,样样都得精心,要花钱。”
宋小妹却摸了摸肚子,一脸笑容:“三嫂别担心,相公说了,日后孩子出生和家用,他会负责,定不叫我头疼这些。”
苏婉心说你家那位当了一辈子的举人,学生遍天下是没错,后世评价是位伟大的文学家,然而跟现在没半毛钱关系,他到死都清贫一生,不至于养不活家人,可指望他过好日子,绝对是不可能。
不过苏婉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瞧着宋小妹坚定的眼神,默默将银票收了起来,宋小妹又拉了她问道:“我在家听得不真切,云里雾里的,现在还闹不明白,那个什么柳家小姐来找你们做甚么?其中又有二嫂什么事?”
苏婉便将柳小姐的事解释了一遍,原封不动用忽悠苏老爹他们的话又忽悠了宋小妹,宋小妹这才放下心来:“既是如此,我便不担心了,回娘家时听大嫂和二嫂她们说得不真切,问她们又不肯多说,爹娘也说没甚要紧的,可那样子瞧着可真不像没事,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委实担心了好一阵。”
苏婉不想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结,便笑着岔开了:“你与妹夫此次来京,本该多陪陪你们,不过瞧着你哥的差事该下来了,十有八/九是外放,到时会提前一月动身,先回老家看看爹娘他们。”
“无事,你们早些回老家罢,爹娘他们早盼着呢。”宋小妹笑道,“二哥大姐他们都在呢。”
“我也是这般说,大姐稳妥,又生过两个侄子,照顾你想是没问题的,且我娘也在京里,多少能帮把手。”
过了元宵,宋子恒回翰林院当值,任命很快便下来了,果然还是外放,宋子恒从从六品编撰,连升两级,任从五品知州,比起有些人一辈子在翰林院老死,宋子恒这委实算升迁快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外放的地儿——琼州。
苏婉他们刚听到琼州时,还没反应过来在哪儿,这方面苏老爹见多识广,指了大体位置,在最南边,靠海,地不好,不便种田,因此大多是渔民,靠天气吃饭,如此一来堪堪填饱肚子,苏老爹提起来就摇头叹气,那地儿一是穷,二来路途委实遥远,不方便来往,更重要的是,因着天高皇帝远,不便管理,那一带自来是流寇聚集之地。
众人听得苏老爹这般说,都很是担心了一阵,不过宋子恒倒还好,任命既已下来,他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底下百姓多做些实事,便满足了,因此并不太忧心,反倒过来劝慰大家。
苏婉反应也比大伙儿坦然,穷地方有穷地方的好处,自来不好管理,一旦做得好政绩就更加突出了,至于宋子恒能不能做好,便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她的任务是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
朝中还算是体贴的,因着路途遥远,便给宋子恒预留了许些时间,反正都是往南方去,这趟回乡探亲倒真真是顺路了。苏婉忙张罗了许多了,一家三口的吃穿用,琼州那地儿穷,很多东西没有也不方便,苏婉便想着能多备齐就备齐,顺道还要带上回乡准备的礼物,委实一顿忙活。
苏太太反倒纠结了许多日,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苏婉单独在屋里收拾的空当,进去道:“你可想好了?琼州那地儿甚乱,流寇乱窜……”
苏婉听得惊奇,放下手头的事,回头看向苏太太:“难不成娘想叫我留在京里,让相公一个人过去?”
“我未这般想,怕是女婿也不会同意。”苏太太有些迟疑,“只是女婿初来乍到,对那边半点不熟悉,你带着良辰过去委实不方便,少不得还要女婿抽出手来照顾你们。若不然你们先缓一缓,叫子恒在琼州落稳了脚,安定下来,你与良辰再过去不成?”
苏婉一口拒绝:“没这么麻烦,一趟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