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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宴就在村头准备,宋家村人今日俱喜气洋洋的,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声音此起彼伏,比过年还热闹些。
十里八村都得到消息,准备来宋家村蹭一顿宴,与宋家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更是殷勤,早早就赶过来了,宋家人刚用过早饭没一会儿,家里便来了一拨一拨的人。
宋子恒和苏婉都要招待客人。
亲朋好友说是来见大官的,看了宋子恒一身便服,却是锦袍玉带,许是在京里待久了,几年官场混下来,也有了些气势,是以众人初见都有些天然的畏惧之情。
然宋子恒并非是一旦飞黄腾达就瞧不起人的,先前怎么对远房亲戚,如今态度也依旧,苏婉在他旁边,也不用多说什么,展现亲和的微笑便是,然后教着小家伙认人。
宋家众亲戚这才缓缓放下心来,于是宋子恒只能带着苏婉迎来送走一*的客人。
宋良辰不耐烦在家里待着,他是人来疯不假,然外边此起彼伏的显然更吸引他。
许是男孩天生都有探险精神,才三岁不到的宋良辰,比起在屋里让人围观,仍是对更刺激的鞭炮更感兴趣。
宋良辰遂泥鳅般的从宋母怀里下来,滑不溜手,宋母也不敢用力,见他要往外跑,忙指了三五个小厮跟着:“今儿人多手杂,得把良辰看准了。”
出了院子,不但有鞭炮,更有来来往往的经过宋家院门的村民,他们瞧见宋良辰嫩生生的站在大门口,都会停下来逗一逗。
“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面生呢?”
宋良辰口齿清晰的回道:“我爹叫宋子恒,是宋家村人士!”
“哟嗬,小小人儿,连你爹姓甚名谁都知道。”有端着点心路过的村妇,见了聪明伶俐的小男孩更把持不住,随手抓了自个儿竹篮里东西,一满把塞进宋良辰怀里,小家伙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谢谢大娘。”
宋家村的人昨儿瞧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从马车里下来,就想逗一逗,然想到他们一家人方团聚,定有许多话要说,便没逗留太久,将时间留给宋家人,而今瞧见小家伙俏生生站在院外,都纷纷过来了。
大人逗小孩,都喜欢用吃的,宋家村民瞧见是宋子恒的儿子,更不会吝啬,一大把平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塞给宋良辰。
宋良辰拿不下,就掀起自个儿的小衣裳,捧了一大捧,终于装不下了,也不要别人给他拿,一一道了谢,小奶音一本正经的道:“爹娘说不能太贪心,拿不下就不要了。”
“好乖。”财福娘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笑眯眯的道,“你可以回去把东西放下,再出来拿别的。”
宋良辰歪了歪头,大概觉得她说的很对,遂转身,迈着小短腿,麻利的跨过门槛,兴冲冲往里冲。
苏婉瞧见她儿子出去还没几分钟,就装了这么东西回来,委实无语:“宋良辰,你出门打劫去了?”
宋良辰没听清苏婉说什么,一个劲的冲她笑,正要往她身上冲,被半路拦住了,张氏弯腰看着他:“良辰拿这么多东西回来,能给伯娘吃吗?”
“娘,给我娘。”
“你娘吃不下这么多。”
宋良辰越过张氏,看向苏婉,苏婉点点头,宋良辰仍有些不乐意,忽然小胖手往外一指:“有好多!”
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还是个护食的。”
宋母笑得一脸骄傲:“再没见过比我们家良辰更聪明的孩子了。”
在座的众人于是纷纷附和,夸宋良辰聪明的,也有夸他不认生的,见了满屋子的人仍落落大方。
宋良辰也知道大伙儿在夸他,笑得更是灿烂,小胸脯高高挺起,苏婉瞥了他一眼,破坏画风的道:“是啊,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小气的呢。”
“娘。”宋良辰撅了撅嘴,不乐意了。
“伯娘刚刚问你吃东西,为何不给,你这么多吃得完吗?”
宋良辰抿了抿嘴,有些委屈的道:“外边有。”
张氏忙道:“我逗良辰呢,又不是真想吃这点东西,弟妹你别怪他。”
“小孩子都护食,子恒媳妇你别介意这个。”
屋里的人纷纷开口相帮,宋良辰先前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小脸,被哄得又开始高兴起来,乖乖靠在宋母怀里,看了苏婉一眼,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别看宋良辰年纪小,他知道的可不少,知道告他爹状要对宋母和宋老爹他们说,跟别人告状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爷和奶自然也管得住他娘。
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她一手带大,苏婉比谁都了解宋良辰的小肠子,明白他的小心思,却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在心里为宋子恒点赞。
她决定支持宋子恒到了琼州给宋良辰找先生,以后宋子恒若是忙于公务,没时间盯着宋良辰的学业,她全权接管。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一件事,被众人拉着不让教训宋良辰,苏婉仍心平气和,和风细雨的对小家伙笑道:“你自己手上也有,还叫人去外边拿,是不是小气鬼?”
宋良辰大眼睛眨了眨,苏婉又道:“你要是也有个小气的小伙伴,自己有吃的不给你,你还会不会和他玩?”
宋良辰终于不继续装傻了,点了点头,抿着小嘴巴。
见他这么小可怜的样子,宋母忍不住想再次把孙子搂进怀里,告诉他爷奶都爱他。肩上却被按下一双手,宋子恒不知何时进了屋,冲他娘摇头笑了笑。
宋母素来听儿子的话,没吭声了。
宋子恒抱手问:“那你要如何做?”
宋良辰于是像早上那般,将东西都堆在桌上,然后开始分,嘴里念念有词:“你一颗,我一颗……”
如此熟练的手法,严肃的表情,叫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来做,只会让人觉得萌,满屋子客人又都笑得东倒西歪。
宋良辰艰难的给整个屋子的人都分到了零食,院外又传来一阵声响,有些陌生的口音,嗓门极大,苏婉都听到对方说了宋子恒的名字,宋母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苏婉也抱了儿子,跟在宋子恒身后看热闹。
宋家院子,站了好几个人,看着像两对老夫妻的模样,宋母脸上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在跟对方说什么,宋子恒却恍然大悟,上前去打招呼:“大姨和小姨。”
两个女人看见宋子恒,脸上也乐开了花:“子恒?上回见面还是你与婉婉大婚的时候,一面之缘,这都五六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们。”
“你们是长辈,如何能忘。”宋子恒笑着作揖,而后转身对宋母介绍道,“这是两位是岳母的妹妹,旁边的是两位姨丈。”
“原来是亲家,头一回见,险些没认出来,失敬失敬。”宋母忙招呼道。
几人正在寒暄间,苏婉也感觉到什么,正抱着孩子走上前,两位姨妈眼睛本来就在打量,看到她过来更是眼睛一亮,也不等他们说话,一把拉住苏婉:“婉婉,你这孩子,姨娘来了,还在后边磨蹭什么。”
苏婉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宋子恒笑着瞥了她一眼,一边请他们进屋坐,一边抱过宋良辰给他们介绍。
苏家大姨笑道:“听得说子恒和婉婉从京里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一见,本是与大哥他们一道来的,只是车里可能装不下,便分开了,我们姐妹单独过来,没成想大哥他们住得近些,竟还没来。”
正寒暄间,苏家大小舅舅们也都到了,算是苏婉的娘家人,自然她全程招待着,又因他们头一回来宋家,也是难得的贵客,宋母他们体谅苏婉许久没跟娘家人见面,特意单独给他们留了空间,让他们好好叙旧。
苏婉只觉得尴尬,大舅小姨他们说的那些事,她哪件也不记得,被问到也只能含蓄的笑,苏家大舅拍腿笑:“我还记得大妹说过,婉婉记性越来越不好,很多小时的事,都记不得了呢。”
苏家大姨笑眯眯的道:“都说一孕傻三年,这不是正好吗。”
宋良辰在旁边听得开心,拍手道:“笨笨,娘笨笨,姨婆都不认得!”
他小人儿倒是看得分明。
苏婉拍了拍他的脸:“胡说,娘只是太久没见大姨他们了,有些不敢相认罢了,近乡情怯你懂吗。”
宋良辰仍旧笑得灿烂,清澈的眼底仿佛写着“娘骗人”的字眼。
一茬一茬的客人来来去去,时间也过得快了,很快便到了午时,宴席准备开始了,主角是宋子恒,外加一个小金童宋良辰,席上留了上座给宋家几个男人。
宴席还没开始,村头又喧闹起来,已升为里正的宋大才见状,忙迎了上去:“知县老爷,您也来了?”
宋家村哗然,知县老爷主动来他们村吃宴,多大的荣耀?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也可能宋子恒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宋家村的村民对宋子恒的亲切比敬畏多,现在见了衙役开路的知县过来,气派非凡的模样,俱激动又自豪。
王知县其实来过宋家村一回,然那时仍带了些高高在上,只跟宋老爹寒暄,在宋家坐了一刻钟,用了饭就走了。
这回王知县过来,可谓是热情亲切,见了宋老爹他们便称兄道弟,刚喊宋子恒一声大人,宋子恒便笑道:“今日家宴,没有大人,便已辈分相论,叫我子恒便可。”
王知县笑容满面,心想这宋子恒难怪能升这么快,才华有,为人也不迂腐,便是如今式微,人家也年轻,在官场再浸淫几十年,如何不能出人头地?
这般想着,态度更是热情了,拍着宋子恒的肩笑道:“子恒也忒不够意思,听闻你进城,本想请你过府一聚,奈何还没见到人,你们便出城了。”
“委实是思乡心切,还望见谅。”宋子恒举杯饮尽。
“甚好,就喜欢子恒这般大方之人!”王知县大笑着也干了一杯,宋老叔已经颇为利索的安排了与王知县一道来的几人入座,其中便有昨日见也来邀过宋子恒的林员外。
林员外想是已知道宋子恒为何态度冷淡,落座时委实有些忐忑。
宋子恒看了对方一眼,倒没表露出来,宋老爹与宋有根本想说话,见宋子恒这般态度,也知他应该另有深意,倒也都忍了,就当不认识林员外。
宋家村如今都有钱,叫他们凑钱,每家每户赶着去交,生怕自个儿迟了,哪还会推脱?说是每家两百文银子,如此下来也能凑起两万贯,置办一顿丰盛的宴席,委实够的。
然村民们想到十里八村估摸着都会来蹭饭,万一备的东西不够,岂不是丢人丢到别村了?又自发的凑了一两百文,宋家没凑钱,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是村民不让。
宋老爹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便叫自家养的猪抬一头出来宰了,整整两百斤的猪肉,一斤都没卖,全给留给办宴席。
猪肉原本占花费的大头,如今解决了,村民凑的钱便只需置办别的吃食,仍有余裕,是以流水宴上几乎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吃的一个个满嘴流油,比过年可丰盛多了。
这顿饭便吃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气氛热烈的用完酒席,王知县今日是打定主意与民同庆,喝了许多酒,上车时是由衙役扶着的。
知县走了,别村的人也陆续离去,宋家村的女人们留下收拾残局。
宋家如今发达了,跟村里人的关系仍相处得如从前,除了村民们有意交好,也是他们自个儿做得好,宋家是穷苦过来的,再发达,也不至于瞧不起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邻居。
上午准备宴席,大菜一般都是男人掌勺,宋老爹宋有根来灶上出力了,酒宴过后收拾碗筷,宋母和张氏便留了下来,自家小厮婆子一大串,等闲不必干活,在外头却跟过去没两样,是以村民也不觉得和他们有太大距离。
苏婉没留下来,看着堆满的桌子盘子,她委实是头疼的,不过她儿子让她逃过了一劫。
宋良辰作息规律,夜间睡得足,白日还有睡午觉的习惯,今日这顿饭吃得慢,他先还兴致勃勃,待到午觉时辰一来,便撑不住了,趴在苏婉身上打哈欠,到宴席结束时,他已经呼呼大睡了。
客人没下桌之前,主人不好离席,宋母心疼孙子,一散席便催着苏婉把小孙子抱回去好好休息。
宋老爹和两个儿子坐在花厅里,对面坐着的是林员外。
林员外来宋家村时忐忑不安,后来见着他们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
进到宋家花厅,林员外也不多推脱,直接便道:“昨日宋大人身旁的小哥与我说时,委实叫我惊疑不定,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叫人仔细盘查此事,没成想我活到这岁数,家中竟有如此秽乱不堪之事,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竟完全不知,被人哄得团团转!”
林员外说着,满脸怒气的捶了捶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