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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登上高台眺望了一下那黑压压的一片,对着江彬唤一声“妲己”。
江彬当没听见,低头看下头密密麻麻的脑袋,杨廷和与杨慎不在其列,严嵩却是首当其冲的。蓄谋已久的大刀阔斧才刚开始,正德皇帝绝不会轻易妥协,可如此僵局,该要如何收场?
正德皇帝命人端了把椅子来,手搭凉棚看天道:“这天似是欲雨。”
果真到了午时,雷声滚滚,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正德皇帝兴高采烈地看着文官们都淋成了落汤鸡,可怜好几个身子骨不够硬朗的老官员,淋了会儿便挺不住,身子一歪被人抬了下去。
正德皇帝望了会儿觉着无趣,招呼江彬、张永等人一同摆了桌马吊牌。江彬对着牌上的宋江发呆,总觉着这事有些蹊跷,正德皇帝这般笃定的无所作为,是料定了结果,还是另有隐情?
雨淅淅沥沥下不完似的,到了傍晚,下头的已少了三分之二,剩下些年轻力壮的,尽管饿得两眼昏花,但依旧跪得腰板笔直。
正德皇帝挥了挥手,回了豹房。
翌日一早,也不上朝了,命人在高台上搭了个棚,和江彬边用早膳边观赏下头摇摇晃晃的官员。
江彬被那几双愤世嫉俗的眼,瞪得如芒在背,想走却又走不得,直到一声惊雷,张锐带着几个宦官趋步而来。
“禀皇上,杨首辅之父三日前已病逝。”
按着祖制,朝廷官员父母去世,无论官职,都得从得知丧事那日起,回祖籍守制三年,此谓丁忧。想到之前杨廷和亲自来寻,江彬才恍然大悟,那时杨廷和该已知父亲病逝,只为了今日这一局,秘而不发丧……
“那便代他发丧!”正德皇帝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糕点喂进望微嘴里。
张永匆忙退下了。
片刻后,便有宦官高声道,钦差已去杨廷和府上传旨,正德皇帝挽留三日前丧父的杨首辅,令他不必弃官去职,不着公服,素服治事。
已精疲力竭的百官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这便是说,暗中挑他们与皇帝对峙的杨首辅,三日前便已丧父,按规矩该回去丁忧?这一群龙无首的变故,令群情激奋的胁迫,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文官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有钦差上前宣旨——凡带头闹事上书驱逐边军的,统统廷杖二十,并伐两个月俸禄,以示薄惩。
二十大板的确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正德皇帝有言在先,要手下留情。然而这些个文官跪了一夜,饿了两顿,又淋了场雨……被剥了裤子打时,先前还挺有骨气地忍着不叫,后头就已是叫不出声了。
江彬瞧着跟前严嵩,他身上已湿透,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前额,因忍着痛,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一双布满血丝的怨恨的眼,死死瞪着高台之上的江彬。
江彬五指一紧,想移开视线,却忽地瞥见严嵩袖子里,探出的半支桃木簪……
受了廷杖的文官们,一个个被抬了下去,其余的都抖得筛谷似的。幸而正德皇帝并未再降罪,手一挥,由着他们去了。
看着这些个平日里飞扬跋扈此时却失魂落魄的文官,江彬忽然觉着有些疲惫。他扭过头,看正德皇帝眼下的两弯青黑,心道若留他一人在这场无休无止的权力倾轧里,是否会有些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