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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邓大夫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小筐葡萄,妹妹却是留给瑶光了,小瑞在发现妹妹带不走后也接受了现实,开始每日的同母亲肚子里的妹妹说话,以期将来妹妹生下来能和他玩,叫他哥哥,其实当哥哥也挺好。
七月多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快熟了,今年风调雨顺的,又将是个丰收年,新安村里自从那年翻修了猪圈后,人们说起来,新安村的猪竟比好些人住的房子还好,村里几乎每家都养两头猪,家里人口多的,养三头也也有,再多却是不行了,不是猪圈里养不下,而是养不起,哪有那么多粮食去喂它?夏秋两季还能多参些野菜,冬天就只能用麸皮粮食来喂了。
冬天在暖呼呼的屋里弄几个笼子喂几只下蛋的鸡,攒了鸡蛋卖钱,和新安村有些亲戚往来的村子几乎家家都会养那么几只,富户养来吃鸡蛋,穷些的,或者喂的鸡多的,就拿去卖钱,可别小看这一项的收入,一冬天下来,卖的少的都够给孩子们扯身衣裳过年了,卖的多的,一家子大小都能换身新衣过年了。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新安村里用水方便还不太显,别的村里就不一样,人们见了打招呼都要问问,“老哥,你家今年能收不少粮食吧?”“老弟,你家粮食卖了够给儿子娶媳妇了吧?”就连王氏来瑶光家闲聊都要说说今年的粮食,“冬天多给孩子吃几顿白面条,杀了猪多留几斤猪肉,让孩子们吃个饱,妞妞在你家养刁了嘴,直说家里的饭菜没油水……”
郑家的葵花的长势也很不错,一个个都垂了头,花盘大些的比郑家院子里的石凳面还大,郑钧跟瑶光商量着准备剪葵花盘子了,郑家秋收要比村里的早些,避开村里秋收,两不耽误。
郑钧定了日子,在村里请了十来个十三四的半大小子,管饭一天二十文钱,活不累又能赚些零花钱,村里的小子们没有不愿意的,再者郑家的饭食肉多油水足,就是不给钱他们也大多愿意来帮忙。
一个人掰弯了葵花杆。另一个用大剪刀把花盘剪下来摞起来,够五盘就着人送回郑家后院专门搭的架子上晾晒。
半大小子们吃的多,干活也不差,一天下来,剪了五亩地的葵花,一盘盘的葵花盘挨个晾在架子上。
第二天再干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陆陆续续的有些大蚂蚱飞过来,起先大家还不甚在意,半上午的时候,那些蚂蚱竟然越来越多,不知谁喊了一句:好多的蚂蚱!
大家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的周围,远处近处,天空里,都是蚂蚱,郑钧大喊了一声,吆喝孩子们赶紧回家报信,抢收粮食去,这东西别看小,多了可就成了灾了,他在边关有同袍说过这东西,成了灾,能把地里的东西全啃干净了,就连树上的叶子也不放过……
半大小子们楞了楞,都箭一般地穿出了郑家地里,往家跑去……农家人,不管大小,都对地里的粮食紧张万分,不下雨时,连五六岁大的孩子都会说一句:这天都不下雨,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呀!这时候漫天的蝗虫,即使大家没见过,不懂怎么回事,听了郑钧的吆喝,竟然跟地里的粮食有关系,也要跑回家里,跟大人说一声,问问。
郑钧放弃了地里的葵花,和六婶一起把后院架子上的葵花盘抱进架子旁边专门修的仓房,有蝗虫不断的撞到脸上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瑶光和小瑞在仓房把郑钧和六婶抢回来的葵花里上的蝗虫一只只的找出来用随手拿的板子拍死,小家伙三板子才能拍死一只蚂蚱,嘴里还念念有词:“坏东西!坏东西!……”
郑钧手脚虽快,奈何家里人手少,六婶年纪大些,瑶光又有孕,还要照看小瑞,是以,只抢着把后院晒着的葵花收进屋子里,地里的再去收时,大多的葵花盘上已经没了瓜子,甚至好些葵花盘都被吃的只剩下半边了……
村里大人孩子纷纷出动,手里带着剪刀,厨房里的菜刀,凡是能用到的随手拿一把,直接把谷穗,高粱穗剪下来放进布袋里,满一袋就小跑着送回家里,还得关好门窗,万一放进蝗虫去,就白干了……慌慌的干了一天,天黑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不是被收回了家里就是被蝗虫吃了个干净……
人们被蝗虫闹得,再没了即将丰收的喜悦,有些粮食抢回的少的人家,哭丧着脸,夏天的麦子除了交税,只剩下不多留着改善生活或者过年的时候吃几顿面条,其他的都卖了银子,秋粮几乎绝收,今年他们也得学晋城人出去逃荒了!人家晋城人开了春才用出门讨生活,他们今年冬天就得去,要不就得饿死在家里了……
郑家的黄豆是在葵花前面早早的收了的,打成豆子,收了有五百来斤,葵花却只收回不到四分之一,好在夏天的小麦白面买的不少,瑶光有存粮的习惯,每年都要买够足够三四年吃的粮食,等第二年新粮下来,卖了旧粮,再买新的,每年赔进去的银子就得五六两,六婶曾私下里叨叨过几次浪费,郑钧不是太懂,瑶光却异常的坚持,郑钧宠妻,别说多买些粮食,把银子全买了花戴,郑钧都要拍手说好,说不定还要更努力的去赚银子,再给瑶光买更漂亮的花儿去,六婶是个雇工,就是嫌浪费,也只敢在背地里叨叨几句,是以,郑家每年光麦子就要买入两千多斤,大米也要买差不多两千来斤,别的杂粮也多多少少会买一些。
别的时候嫌浪费,这下却显出好处来,在四处都缺粮食的时候,郑家的地窖里却有两千多斤的小麦四百多斤的细白面,还有一千七百多斤的大米,夏天里晒的干菜也足够吃的,原先都是晒了卖钱的,这几年会晒的人家也多了,新安村里就是家家都跟瑶光学的,哪家都要晒个二三百斤的,虽然没有郑家初卖时那么高的价格,却也能赚些银子,虽不多,也够家里吃盐的银子,农家能赚一文钱的事儿都要抢着去干的。郑家的干菜只卖了两年就没再卖了,一是有了小瑞,瑶光没那么多功夫去晒,二是干菜价低了下来,郑家也不稀罕那几分银子钱,是以每年只晒百十来斤,够自家吃用就行。
白天忙着抢收葵花,午饭都没做,晚饭是瑶光煮的,一锅稀粥,溜了馒头,一碟咸菜,六婶年纪大了,抢命一般的忙了一天,晚饭和一碗稀粥吃了半块馒头就被郑钧送回家歇息去了。
是夜,卧房里点着蜡烛,小瑞窝在父亲怀里睡着了,父母忙着收葵花,午饭都没让他吃,下午又跟着娘亲在仓房里拍了一下午的蚂蚱,小儿虽小,却能看懂大人的紧张,饿着肚子都没哭一声,晚饭竟然喝了一碗稀粥还吃了一个馒头,吃得小肚子鼓鼓的,瑶光看着心疼不已。
郑钧让瑶光坐着别动,他熟练地给孩子洗了脸和脚,脱了衣裳,把他送进被窝里,掖好被子,这些事,之前是两人一起做,自从瑶光怀孕,便是郑钧自己来,瑶光是连个边都碰不到了,邓老大夫知道了直呼:孺子可教也!
孩子睡了,两人坐在灯下说话,照例抱着阿瑶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定,自己攥着她的小手,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阿瑶,若不是你,咱们如今……只怕就要挨饿了!”
阿瑶每年存粮,他虽知道有些道理,在边关也曾人说过,一些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粮库,就是三四年不收新粮也饿不着。郑家买粮,一小半是郑钧也觉得却是该买些,一大半却是为着宠阿瑶,不愿为了些银钱小事逆了阿瑶的意思。他生长在乡里,乡人多是存下一年得粮能够得着第二年的新粮就算好人家了,像郑家这样有些银钱的猎户人家,也不过是在秋后买齐能吃到第二年入冬时候的粮食,还是为着多买能算便宜,存粮这种事,只能出在世家大族,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却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