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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书生身后突地出现了一个人,单膝跪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座上。”
“说。”
“陶清澄已经在半山城了,只等示下。”
“叫她明日一早,就来客栈,务必让他二人产生嫌隙。”
“明白。”
“去吧。”
话音一落,身后那人的身形便如同烟雾散去。
书生慢慢扭头,那本被他轻而易举捏成粉碎的书卷又出现在了他的手掌里,款款卷起,那书中的内容他不知道看了多少个百年,早已滚瓜烂熟于心。
有些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有,比如这手中的书。可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比如人的命、妖的命、草木的命。他其实很珍惜这没了就没了的东西,但是倘若当真不能拿在手心里,那没了也就没了吧。
总比,在别人手里强。
话分两头,李泉拽着尚春回了客栈,安然无恙,客栈掌柜和小二早就已经歇息下了,客栈里整个静悄悄的。
两人都没有点蜡烛,屋子里黑漆漆的,依稀能看到有两个乌黑的人影站在那里,尚春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银白月光一泻而下,让屋子里多了几分光亮,李泉站在桌前,静静望着尚春娇小的背影。
月光照亮她的侧脸,仿佛在那张面庞上刻下柔和的弧度,顺便镀了一层银白的模糊光圈,修长的睫毛上撒着点点银光,眉上、发上都似乎落了雪色。她站在那里,笔直地像座雕塑,似乎站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小泉子……”看她樱唇微启,轻轻唤出那个可爱的称呼。
李泉动了动,却没有上前:“师父。”
“你刚才……你……”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尚春停了停,微微低头,似乎在考虑着用什么样合适的词来接下面的话,李泉不急不躁不催促,只静静等着她说什么,他似乎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终究,尚春还是说了另一句话:“天色晚了,明日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泉装作不明白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师父也早点休息,晚安。”
说罢,推门而出。
尚春站在窗前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望着紧合的房门,也不知是望了多久,想了多久,才转过身去,将窗户合拢了,屋内再度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李泉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也有些睡不着。他知道尚春想要问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担心,为什么他这么紧张,其实这原因不都一样吗?
他总觉得,经过钩蛇内丹这件事之后,尚春似乎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还是那个紫叶山上傻傻愣愣的尚春,可有时候又会变得不太一样,比如说刚才。那样的眼神和语气,还真不是紫叶山上那个傻傻的尚春会有的,那个尚春即便心里有再多问题,也不会欲言又止,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开口,一笑而过,转头就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根就不会在她脑子里存在半秒钟的时间。
罢了,如今的尚春就近会变成日后的谁,他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尚春一直都留在他身边,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总能将她带回来的。
窗外,月色甚好,凉风乍起。
半山城的大街之上,那美艳女子胡衣衣踏步而过,才别了那纠缠不休寻她百余年的文业,如今又碰到了难得出现在凡尘俗世中的仙人,呵,一个半仙和一个上仙的组合,倒也是难得一见得很。
“不知二位仙君到此,有何见教?”胡衣衣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白衣翩然如谪仙,丝毫不亚于眼前那两位。
即便她如今在那两人眼中,仍是只妖。
“千年前曾出现过一只九尾狐,只不过在预言这个世间将有一场劫难之后便销声匿迹,如今千年之后又出现了一只,竟然还藏身于这么一个小小的城镇当中,真是这个小城镇千年修来的福报啊!”风重白衣胜雪,伸手挥袖,轻捋银须。
“不过是寻一处小地方就此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而已,没想到这一夜之间竟迎来了这么多贵客。”胡衣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之间,仿佛夜幕星斗在身边环绕旋转熠熠生辉,唇边暧昧丛生像极了一路封喉的鹤顶红,若只是凡人见了,恐不过就是一个此生不遇良人也无悔甘愿就此花下死,饮鸩止渴这种事,似乎总有凡人喜欢做。
胡衣衣活了这许多年,第一眼见到她就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上刀山下火海的何其之多,可今天晚上见到的,确有太多不同,都不是什么好点的灯,更何况他们似乎也都算不上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