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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楼那里,彼时已经别清了场。
端木岐和宋楚兮一起过去的时候,门口守门的御林军就将两人拦住了,进去禀报之后,高金立才亲自出来将两人带了进去,一面尴尬的解释道:“出了点事,今儿个太后娘娘又没来,四小姐是良嫔娘娘的妹子,所以皇上这才破格请您进来的。”
宋楚芳出事?是什么事?
宋楚兮心中狐疑,进去里面之后,却见那间屋子里挤满了人,全都是皇帝和后妃还有皇子和皇子妃们。
殷湛居然也在场,不过他却没往里凑,只带着卫恒坐在外间喝茶。
端木岐若有所思的看过去一眼,殷湛却好像故意回避一样,并没有和他的视线相接。
里面正争执的热闹,两人就没再外面滞留,直接进了里面。
而事情的经过也简单,傍晚时分,皇帝带着后妃们到了,因为天还没黑透,后妃们就分散了各自散步去了。后来有人累了,进这满月楼里喝茶歇脚,见到二楼这里有烛火,上来就瞧见那大床上大被同眠,正酣畅淋漓的睡着两个人。
宋楚芳和即墨勋。
彼时两人身上虽然各自衣衫齐整,但同盖一条被子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叫人吃不消。
那妃子吓的不轻,赶紧叫人去通知了皇帝和皇后,然后就将这满月楼给封了。
宋楚兮和端木岐来的迟,皇帝已经审问过一轮。
彼时即墨勋正黑着脸跪在那里,面上不见羞愧惶恐,反而怒气冲冲的。
这就是有人刻意陷害的,故意的做的这么明显,谁都看出来了,皇帝也知道,但即便是知道,这事也是极大的损伤了他的颜面,所以他依旧大发雷霆的要追究。
宋楚芳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哭哭啼啼的跪在皇帝脚下不住的喊冤。
“皇上,这件事的确是蹊跷,良嫔她——”刘皇后不想事态扩大,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说。
“你是怎么管束后宫的?”被人戴了绿帽子这种事,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人上人的皇帝,皇帝暴怒的打断刘皇后的话,“这里今天也全部都是你一手负责的,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
当面斥责皇后无能,这可是十分严重的。
刘皇后心里也觉得委屈,但更是惶恐,连忙跪下去请罪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疏忽了。”说着,也是面有苦涩道:“可是皇上,这几天臣妾一直都忙着布置这里今天这里的宴会,良嫔她自己右腿右脚的,她来了这里,臣妾总不能将她限制她的行动的。”
说到底,这件事也只是宋楚芳的个人行为。
皇帝要连坐,刘皇后逃避不了干系,但是说白了,也只是个欲加之罪而已。
宋楚芳早就吓傻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正在气头上,恶狠狠的指着刘皇后道:“你还狡辩?”
刘皇后有苦难言,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顶风作案的替自己辩解了,便只就咬紧了牙关,不再言语。
殷绍之前一直没开口替刘皇后求情,这时才走上前来。
他却也不是替刘皇后说话的,只对皇帝问道:“父皇,良嫔不是有孕在身吗?儿臣记得上回她寿辰上动了胎气,您是让她好生闭门休养的,怎么这么大意,今天也出门来了?”
宋楚芳那里,皇帝本来就因为宋亚青的事情气没消,根本就不可能为了上元节的晚宴这样的小事情单独想起来,解了她的禁足的。
皇帝闻言一愣,目光不由的愣了愣。
这一回却是元贵妃苦不堪言的匆忙跪了下去,委屈道:“皇上,臣妾——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最近宫里在办丧事,臣妾觉得气氛阴沉,皇上您的心情也不好,这才想着让姐妹们都跟着出来散散心的,我——”
元贵妃说着,就拈了帕子擦泪。
这件事,怎么又和元贵妃扯上了?
宋楚兮心下奇怪,就侧目递给了端木岐一个询问的眼神。
端木岐的唇角勾了勾,那表情似笑非笑,“太子和怀王再朝堂上争锋,皇后和元贵妃在后宫暗斗,各有势力,年前和元贵妃交好的李淑妃被刘皇后因故打压责罚,一直禁足到现在也未能复宠,元贵妃就动了这次宴会的心思。”
元贵妃要送人情,但如果只单独替李淑妃说情,那就表现的太明显了,于是就借此机会,去跟皇帝提了,让皇帝答应,凡是嫔位以上的宫妃们今天都能伴驾前来。这样一来,一旦这天出了宫,无需皇帝再格外降旨,也就默许了李淑妃禁足一事。
在这件事上,元贵妃只顾着和刘皇后较劲,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宋楚芳?
却没想到,恰是因为这个女人起了祸事。
宋楚兮抿抿唇,就没再多言。
端木岐等了片刻,就又侧目问道:“怎么?难道你觉得元贵妃这次求情的机会抓的太巧了吗?”
“那又怎么样?”宋楚兮不以为然道:“就算是有人策动,皇帝能拿到证据吗?”
这又不是什么赦免死囚的大事,而且又是在人多眼杂的宫里,有人要教唆元贵妃来做这件事,实在都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甚至都不用把手伸到她的宫里去,只需要随便透露几句话给李淑妃的心腹知道,李淑妃正在禁足惶恐的时候,肯定会走这个门路。
如果现在要查,宫中那么多的宫婢奴才,谁也不可能知道当初指点迷津的那几句话是谁放出来的,根本就无从查起。而且就算找出来又如何?奴才们私底下随便闲谈而已,李淑妃和元贵妃的私交人情,跟今天宋楚芳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一点儿戏手段,却算计到位,精准无比。
皇后和元贵妃都没必要算计宋楚芳什么,唯一一个和宋家那些人过不去的人就是她宋楚兮,可是今天她没出手。
那么——
宋楚兮目不斜视,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一圈。
殷湛早就来了,但是却没进到屋子里的里边来,这会儿正事不关己的坐在外面的屋子里喝茶。
那间屋子里空旷清净,他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佛和他们这些凡尘俗人远不在一片天地之间。
端木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唇角的弧度不由的更深,稍稍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楚兮一愣。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你别自作多情,又没人说着事是和你有关的。”
这边她话音未落,就仿佛是为了呼应他一样,跪在御前的宋楚芳突然凄声道:“皇上,是有人陷害臣妾的,是——是宋楚兮,一定是她陷害臣妾的。”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过来。
宋楚兮本来还在垂眸想事情,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
她直直的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眨了眨眼,并没说话。
这时候宋楚芳早已经是狗急跳墙,指着她大声控诉道:“皇上,臣妾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是宋楚兮,一切都是宋楚兮做的,是她设计害我,栽赃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在有些人看来这是狗急跳墙,但是宋楚兮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凝,而同时坐在外面喝茶的殷湛,手指底下拢茶的动作也骤然顿住。
卫恒不明所以,只觉得周边的温度似乎突然冷了些许下来。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宋楚芳就仓促爬到床边去,捡起她落在那里的外衫腰带,从一个很小的香囊里抠出来一个揉成了团的小纸条,抖开了。
“这是她约见臣妾的秘信,是她约见臣妾到此相会的,臣妾来这里等她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然后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宋楚芳道,信誓旦旦。
这个转折,着实叫人意外。
皇帝并不十分相信,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略一颔首。
高金立走过去,将那字条接过来,递给了皇帝看。
“王爷,我——”外屋那边,卫恒大为意外的打了个寒战。
他是真没想到宋楚芳的身上居然会带着什么迷信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狗急跳墙。”殷湛冷冷道,那神情之间倒是并无责备之意,只慢慢说道:“如果你晚一步出手,就该轮到她直接出招了,不怪你。”
卫恒是个粗人,而且谁能想到,宋楚兮这本身也就做好了计划,也要在今天对宋楚兮在下手的。
里屋这边,端木岐拧眉看向了宋楚兮。
宋楚兮面不改色,也没说话,直接就缓缓屈膝,面对着皇帝,脊背笔直的跪了下去。
宋楚芳这个时候已经气势汹汹的看过来,厉声喝问道:“宋楚兮,你别狡辩,你说你找我来是要告诉我上回我父亲出事的真相的,原来你引我过来,就是为了害我的吗?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你这是要将我们父女全部都赶尽杀绝吗?大伯和大伯母走的早,可是我父亲母亲锦衣玉食将你养育长大的,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就为了那么一点儿的好处家业,就几次三番不择手段,要将我们全部都置之死地吗?”
不只是姐妹间互相置气的小算计,而居然是宋家夺权夺利的大争端吗?
宋楚芳这一次看来是下了狠心了,哪怕是拼着玉石俱焚,也一定要将她拉下水。
在场的人,除了端木岐,好像也没人任何人会替宋楚兮辩解的了。
可是这个时候,端木岐居然只选择了沉默不已。
“一张纸条而已——”在众人的逼视之下,宋楚兮这才缓慢又镇定的开口。
“你想说这字迹不是你的吗?”宋楚芳这一次的准备充分的,马上冷语打断她的话,她膝行往前挪了两步,跪在皇帝面前道:“皇上若是有所怀疑,大可以请她当面写几个字,当场辨认笔迹。”
宋楚兮为了推脱,一定会刻意改变字迹的,可既然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在细节上就一定还能对的上的。
这一点,宋楚芳十分自信,宋楚兮一定会留下破绽。
“皇上,良嫔既然说的如此肯定,不如就——”刘皇后和元贵妃都急于给自己脱罪,连忙道。
“取笔墨来。”皇帝道。
“是!”高金立答应着,赶紧吩咐小徒弟去办,不多时,就有人取了笔墨,跪着用托盘送到宋楚兮面前。
“为了公允起见,朕就不叫你誊写这信上内容了,你随便写几个字吧,随后自然会有书法行家前来鉴别。”皇帝道,接过高金立重新递过来的茶水,引了一口。
宋楚兮跪在那里,盯着面前已经展开的纸卷和研好的墨汁。
宋楚芳见她不动,就不免的得意的勾了下唇角,激她道:“怎么?你心虚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就是你觉得你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实在太低劣了。”宋楚兮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一回便是果断的挽起袖子,提笔之后就再无迟疑,飞快落笔,写下一行小字。
高金立深知皇帝心意,命人准备笔墨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去请了今天刚好过来御景园的金太傅前来。
宋楚兮搁了笔,众人就都沉默的等着。
不多时,外面就有小太监引着金太傅进来。
“宣王殿下。”看到孤身坐在外间的殷湛,金太傅先打了招呼,然后走进来给皇帝行礼,“微臣见过皇上,各位娘娘,不知皇上急召微臣过来,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就是朕这里有几个字,你给辨认一下笔迹。”皇帝道。
说话间,高金立已经招呼小太监将宋楚兮写的那几个字送了过来。
宋楚芳这里的丑事,肯定不能再叫外臣知道了,所以所有人都绝口不提,金太傅不觉有异,从托盘上取过纸张查看。
“辛苦太傅,咱家这里还有一张——”高金立走上前去,把皇帝拍在桌上的那张纸条拿过去,才要请金太傅比对两张纸上的字迹,金太傅已经看向了皇帝,不解道:“这纸上字迹,是出自司礼监胡公公之手啊,不知道这字可有什么问题,陛下是要让微臣辨别什么?”
高金立手里那张纸,他根本就都还没看。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却唯宋楚兮一人面不改色,神色悠闲的跪在那里。
坐在外间的殷湛,已经重新开始淡定喝茶了。
端木岐虽然只看宋楚兮的神情就知道她胸有成竹,却没想到她居然能模仿出司礼监太监的笔迹来。
司礼监的大太监胡瑾是专司给皇帝代笔写圣旨的。
皇帝的手一抖,险些摔了茶碗。
宋楚芳已经不可思议的大声道:“这不可能,金太傅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是戴罪之身,赶紧爬起来,从金太傅手里抢过那张纸查看。宋楚兮的字迹她是识得的,最近为了嫁祸,又找了她平时誊写的诗词仔细的研究过,这一看之下,宋楚兮这些的虽然也是楷体的几个字,但是和她平时的字迹完全不搭边的。
“你——说什么?”皇帝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茶碗,看向了金太傅。
金太傅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皇帝的神情凝重,他就知道可是这字条有什么问题,连忙收摄心神道:“皇上不是让微臣辨别一下这纸上字迹吗?这是司礼监太监胡瑾的笔迹,平时陛下用来下达圣旨时候,全都是胡公公代笔,这字迹,皇上肯定也认识的。”
皇帝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走过来。
高金立抢了那张纸递给他看,皇帝匆匆扫过一眼,心里突然莫名凉了一截。胡瑾的笔迹,他当然最熟悉不过的,这张纸上的字迹连他居然都难辨真伪,跟宋楚芳方才给他看过的纸上的字迹根本就不同。
宋楚芳见他的脸色阴沉,连忙就道:“皇上,您别信她的障眼法,这笔迹如果是和胡公公相近,那一定是巧合,是她为了遮掩自己做下的坏事,诡异改变笔迹的。皇上可以再去她的住处,找她平时写的别的字来比对,这张纸条,就是出自她手的,臣妾敢拿性命担保。”
皇帝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反而一寸一寸的抬起视线,看向了腰杆笔直跪在远处的宋楚兮。
宋楚兮不慌不忙迎上他的视线,从容笑道:“有的人的字,是练出来的,有的人却是刻意临摹出来的,这字就是臣女我仿了胡公公的笔迹所书,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最吃惊的莫过于金太傅。
皇帝还是目光阴沉沉的看着她,宋楚兮并不惧他,进而又再说道:“年前皇帝往南塘各大世家派发了要请个大家主进京朝贺的圣旨,我在阿岐的书房里见过的,觉得胡公公的笔迹十分漂亮,闲来无事,就临摹了两笔,可能——能有几分像吧,玩乐而已,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写字的笔迹和给皇帝代笔的太监相近,这算哪门子的罪责?
“你说是你仿了他的字迹?”皇帝阴测测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缓慢的蹦出来。
这些字是宋楚兮当场写的,做不了假,可是他很不高兴。
“是啊!说句自大的话,臣女在临摹字迹这方面有些天赋,不管是谁的字迹,只要看过了,就能模仿个八九分,阿岐的字,我也能写。”宋楚兮说道,然后顺手提笔,又写了几个字。
之前在南塘的时候,舜瑜就说过,宋楚兮私底下临摹过他的字迹,端木岐只觉得她是无聊打发时间的,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