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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是再如何的微不足道,也许有一天,那些微弱温暖过的痕迹,也会变得弥足珍贵。
我不在意这其中你还需要我等得多久,反正——
我就在这里。
他们相识了十年,却分开了整整七年,现在想来,满满的还都是遗憾。
宋楚兮是怎么也不曾想到殷湛在这件事上的执念会如此之深,她的话虽说的绝情,但他却话里有话,仿佛是已然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都看穿了一样。
她看着他,再一次的无言以对。
殷湛这个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冷静,道:“这京城之地,就是个是非之所,你再滞留不去,的确是对你没有好处。廖素岚那里,你不舍得告诉她真相,那么就让我来说吧,这层窗户纸,迟早都要捅破,这么一直拖着,只能是双方都受牵累。”
宋楚兮拧眉看着他。
他却再不想和她共处一室。
她能冷静的面对他,可是他,做不到。
再这么和她呆在一起,他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再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这几天,你哪儿都别去,就待在这里。”于是深吸一口气,殷湛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即墨勋应该还留在京城,伺机而动,他的目标,八成还是你。”
这一点,倒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宋楚兮的心神一凛,“他没走?”
“可能——就在怀王府里藏着的吧。”殷湛道,提起这个人,他连瞳孔深处都透着冰冷的气息,凉凉道:“回头我来下个套吧。殷绍和殷梁那两兄弟对峙的也够久的了,是时候该动手了,刚好——素岚的事,就趁这个机会一起解决了。”
真相虽然残忍,也总好过让她一直蒙在鼓里的去盲目的为了那个孩子而一再的牺牲。
宋楚兮之所以一直迟疑,就是怕一旦真相揭开,廖素岚会承受不住。作为姐姐,她下不了那样的狠心,现在既然殷湛替她做了决定,她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宋楚兮若有所思的抿抿唇,殷湛又看她一眼就转身往外走。
“哎!”宋楚兮连忙叫住他,“天亮之后,我还是先回宫里去吧。不管你要做什么,只凭我在你这里的这一点——你要如何对外解释?”
殷湛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来,却是语气讥诮的冷笑了一声道:“谁会要我的解释?”
皇帝和殷绍所要的,就只是将宋楚兮困在京城,而至于她是在宣王府还是在宫里——
这根本就没有区别。
可就算是这样,这却并不代表着皇帝在默许了殷湛的作为之后就不会疑心他此举的用心和目的。
宋楚兮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殷湛于是就再一刻也不耽搁的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卫恒正垂眸站在门口,仓促的抬头朝屋子里看过去一眼。
殷湛走的很急,他便赶紧关了门,快步去追。
这个院子被宋楚兮给占了,殷湛甚至都不想住在后院里,怕自己随时都会一时冲动的再冲过来,所以他这一走,风风火火,去的却是前院里的外书房。
卫恒居然是差不多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因为走的急,这会儿是真的在他一止步的时候就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王爷——”卫恒一慌,赶紧后撤一步,单膝跪地去请罪。
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这重力一撞之下,谁都没讨好。卫恒险些被掀翻,殷湛也是往前踉跄了一步。
卫恒有些紧张的抬头去看他的背影。
殷湛站在那里,半晌,忽而步子再次有些不稳的往前挪了两步,抬手撑住了前面一株桂树的树干。
“王爷——”方才卫恒就守在门外,知道他是在宋楚兮那里受了大刺激,不免担心,于是就试探着开口,“她一向都将廖夫人母女看的重些,当年的那件事——其实,也的确是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可想了,就算她不那么做,王爷您不也是准备——”
皇帝忌惮的是廖弈城的军功,以及他和殷湛之间的关系,所以那时候,廖弈城是必须死的。其实殷湛当时的打算也是如此,赶在皇帝下手之前,先制造契机造成廖弈城身死的假象,同时他以上交手上的兵权做筹码,向皇帝请旨,废弃前面的指婚。
只是他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她抢先了一步。
卫恒一直以为他耿耿于怀的是那女人的一意孤行,这时候却听得殷湛怅惘的一声叹息,“我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不甘心?当年——她选的,才是最为皆大欢喜的一步棋,她不过就是阻止了我先一步去犯蠢而已。”
卫恒听的一愣,满头雾水。
殷湛的手指用力的抓着那树干,生生的将那树皮给捏皱了一片,字字沉闷的说道:“当时内阁的明旨上虽未写明,但是皇族之内和被赐婚的廖家人都知道,她被选为太子妃,是因为钦天监的那八字预言。凤凰于飞,天命皇后!呵——”
殷湛一边说着,一边撑着那树干,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也只限于皇族和当事人之间,卫恒还是头次听说,立时就后怕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王爷您是说钦天监断了廖大小姐的国母之命?”
“是啊!”殷湛仰面朝天,怅惘的一声叹息,“且不管钦天监的这个预言是真是假,但既然话说出来,那就已经意义重大。那人本来就对我不放心,就算我主动放弃了兵权,可如果转而坚持要他改旨赐婚,他又会怎么想?只怕比我拿着兵权的时候还更让他不放心吧。”
所以,不管是他只要求皇帝撤销给廖家的指婚,还是要求废除之前的婚约,由他来娶她,落在皇帝的眼里都是居心叵测。
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他阻了太子的姻缘,岂不就明摆着告诉皇帝,是他在觊觎这个帝位吗?
可是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是宁肯自己承受皇帝的猜忌,也不能让她来面对这一切。所以回京之前,他才一个字也没敢对她多言。
只是当时他走的义无反顾,后面她却更加决断,毫不拖泥带水。
而她做的那一切,虽然最直接的目的是为了保全她的母亲和妹妹,又何尝不是为他做所的打算?
只是她不说,到了今时今日也不肯主动承认罢了。
卫恒没想到事情里面还会有这样一重因果,震惊之余就是茅塞顿开,讶然道:“那方才她跟王爷说的那些绝情的狠话,也是——”
“她对我,许是真的没什么儿女私情,可每做一件事,却都算是仁至义尽了。”殷湛道,那语气里面听不出任何的欣慰,反而满满的都是挫败感,“以她的脾气,她对宋家没安什么好心是真,只她那性子,最是个明算账的,既然拿了宋家嫡女的身份,占了人家的好处,就自然要投桃报李。你当她对太后就只是逢场作戏吗?其实也未必就只是这样。这边朝中有了牵制,南塘方面,她就骑虎难下,根本就不可能抽身而退,这种情况之下,迟早有一日是要见血的,这个时候,她要不对我狠一点,将来夹在中间的人就只会是我。多少年了,她那脾气其实一点也没变,但凡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事,就坚决的不要拖上别人。”
卫恒拧眉深思,“可是一旦南塘和咱们朝廷翻脸,这对垒起来,王爷也一样是要卷入其中的。”
“那不一样。”殷湛道:“当初我跟父皇之间的约定,她是知道的。如果现在她跟我要求,卫恒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不管是宫里的皇帝还是东宫的太子,不仅仅是她的仇人,也同样是叫他恨之入骨。殷湛会怎么做?这一点根本就无须考虑。
他会谋逆篡位,他会做她手上复仇和自保的那把刀。
也许他不会计较这些,可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甚至是要他背弃他曾对自己最最尊敬的父皇的承诺——
受尽千夫所指,这没什么,可是背弃承诺的痛,哪怕他还是会义无反顾——
她应该是不想看他走到这一步的。
自己主动操刀和被逼无奈之下的反抗,这两者之间的意义,截然不同。
这些年了,自家王爷是从没将那个女人放下的,殷湛会为了宋楚兮做到什么程度,卫恒心里有数,所以这会儿他反而是无话可说。
沉默了许久,卫恒才开口,“那王爷现在有什么打算?真的让她——”
“送她走吧。”殷湛道,拍掉手上的树皮碎屑,言辞语气之间已然没了丝毫犹豫,“这京城之地凶险,而且——南塘那边的局势本身就复杂不好掌控,与其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将她限制在这里,让她凡事失去先机和控制,不如让她早点走了我才能更放心些。”
“可是——”卫恒很难理解他这样的决定,忍不住回头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眼,“还有小郡主——”
“暖暖?”殷湛眼底的神色一黯,随即苦笑,“暖暖是我欠她的债,过两天等廖素岚的事情解决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就这么送出去,难舍之情不言而喻。
殷湛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就飞快的收摄心神道:“到时候我再与她说。”
卫恒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他侧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几次的欲言又止。
然后殷湛就已经回头看过来,正色道:“不是说殷绍有暗中派人尾随彭泽的使团队伍吗?想个办法,制造点冲突出来,让他们早点确认了消息回来复命。”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卫恒赶紧领命。
殷湛于是就没再说什么,径自举步进了书房。
怀王府。
客房之内,即墨勋灌了一杯酒,随即就是怒不可遏的将手里酒杯砸在了地上,指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骂道:“一群废物!不过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就那么难得手?逆光,本宫一向对你信服,这件事是你亲自去办的,你竟然也无能到连一个女人也拿不下吗?”
逆光领头,单膝触地跪在那里。
他虽是精通腹语,但毕竟不如正常人那般便利,再加上性格的关系,所以一般很少开口。
只这一次的事,即墨勋做的着实有些过分,他便就说道:“殿下,这里是天京,北狄的都城,殿下贵为彭泽的储君,一旦被人察觉你是去而复返,还藏在了这怀王府里,事情就严重了。为了区区一女子,殿下——”
“本宫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即墨勋恼怒的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面恶狠狠道:“你也说了,本宫堂堂一国储君,却频频在那个丫头手上栽跟头,如果连她我都拿不下,今后你叫本宫的脸往哪里搁?不就是个小丫头吗?就算她野性难驯又怎样?本宫偏不信这个邪,我非要试试看。端木岐不是已经走了吗?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她还能翻出天外去不成?”
那逆光却是个极务实的人,见他听不进去劝,索性便就闭口不言。
即墨勋重新拿了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见他还跪在那里没动,心中略一迟疑,就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本来也用不着你亲自出手,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就先走吧,回去跟父皇说一声,本宫这边有点事情耽搁了,晚几日就回。”
那位龙庭卫的指挥使大人,身居高位,其实是很有些桀骜不驯的脾气的,闻言也不见惶恐,直接站起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即墨勋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之后就又冷着脸环视了一眼其他人,“她身边的暗卫不是被杀了吗?再下一次手的话你们总该有把握的吧?”
几个暗卫互相对望一眼,才要领命,外面却见殷梁的贴身侍卫梁刚进了院子。
“你?”即墨勋狐疑的皱眉。
“见过太子殿下。”梁刚走进来,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直接禀报道:“夜里殿下的人当街拦截宋四小姐,好像在衙门那边闹出了一些动静来,这会儿官府正在城里大肆搜查。我家殿下命属下特来转告殿下一声,那宋四小姐,好像——是情急之下躲进了宣王殿下府中了,请殿下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宣王?他又出来掺合?”即墨勋立时就冷了脸。
他就想不明白了,宋楚兮那么个刁钻的丫头,怎么就会有那么多人对她趋之若鹜。但殷湛的辈分要比殷梁等人高一头,这位殿下的脾气又不好,即墨勋还是心里有数的。
“是么?多亏了怀王殿下这么上心。”目光隐晦一闪,即墨勋大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就肆意的笑了出来道:“横竖怀王殿下答应过会助本宫达成心愿的,倒是本宫自己心急了,既然他说要本宫等着,那本宫——就等着他的好消息吧。”
明明是他自己色胆包天,非要为了这种事情设计留下来的,现在听这语气,居然是赖上殷梁了?
梁刚的心里不悦,面上却不好表露,只拱手道:“属下先行告退,不耽误殿下安寝了。”
从即墨勋这里出去,梁刚就去了梅氏的院子。
今夜事故连连,殷梁根本也就没睡,脸色不怎么好的坐在榻上等消息。
“殿下。”梁刚从外面敲了门。
“进来。”殷梁语气不善。
梁刚推门进来,也不废话,直接禀报道:“殿下,属下已经转告了,只是那彭泽太子不知收敛,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赖上了咱们似的。殿下,这一次,如果不叫他如愿的话,恐怕会出乱子的。而且他那身份特殊,一旦叫人察觉他在这里——”
皇帝一定会怀疑他怀王府居心叵测的。
殷梁也自知弄了个烫手的山芋,一个搞不好就要把自己给搭进去,想了想道:“宋家的这个丫头,父皇也不待见,不管怎样,都想办法让他如愿吧。”
“可是她现在在宣王殿下府中,殿下的那位皇叔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的——”梅氏从内室走出来,面色忧虑。
殷梁见到她,面色便缓和了些许,拉她坐在身边,一面捏了她的手指翻覆摩挲,一面闭目思忖。
这件事,分外棘手,但是宋楚兮在殷湛那里,事情就更难办了。
梁刚等了片刻,见他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的,就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因为宋楚兮没事,京城里闹了一夜之后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宋楚兮没回宫,宋太后找人亲自去宣王府看过了之后居然也没明确表态,就那么模棱两可的任由她在那边住下了。
其他几家都各自相安无事,一直到了两日之后,殷绍刚下朝回来,冯玉河就守在大门口直接把他请去了书房。
“有什么急事吗?”推开门,殷绍问道。
“殿下,派出去追踪彭泽使团的人回来了。”等在那里的蒋成海连忙迎上来,唏嘘不已,“路上走了两天,那位太子殿下除了早晚上下马车休息,一直都低调的从不露面,我们的人不好探查。可是也是赶得巧了,昨夜他们宿营的时候突然遭遇爆匪偷袭,咱们的人趁机混进帐篷里去看了,那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彭泽太子。”
“嗯?”殷绍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个消息,不由的一愣。
“属下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走的那天虽然在城门口他没露面,可当时是咱们看着他从这里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不知所踪了。”蒋成海道,满脸的困惑狐疑之色。
殷绍绕到案后坐下,捏着眉心道:“我不是说这个,彭泽进京的使团标志明显,怎么会有爆匪胆大包天的敢去截他们?”
“啊?”蒋成海有一瞬间没有跟上他的思路,反应了一下才忖道:“可能是当时大半夜的,那些人也不知情吧,不过如果殿下不放心,那回头属下叫人再去查查。”
“嗯,查一查吧,本宫是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殷绍颔首。
蒋成海应了,思索之后,还是想不通,“不过殿下,真是奇怪啊,那彭泽太子当时明明是——”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殷绍打断他的话,语气嘲讽,“那天他走的时候天黑,上车的时候你看见他的脸了?”
“啊?”蒋成海一时没反应过来。
“黑灯瞎火的,他走时又披着大氅,当时不是醉的不省人事,被一群人围着吗?随便和哪个侍卫掉个包,那不是很方便?”殷绍道,反倒是不见怎样的意外了。
“殿下您是说他是在咱们的花园里就已经——”蒋成海不由的倒抽一口气凉气,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他这么大费周章的隐藏行踪又是为了什么?而且他没回彭泽又会去了哪里?”
“哪里?这个恐怕就要去问老三了吧。”殷绍道,思忖着慢慢吐出一口气,但是想来又觉得好笑。
那即墨勋是脑子有问题吗?居然会为了一点私欲就纨绔至此?
蒋成海的眼睛一亮,“如果皇上知道的话——”
“老三不会那么不小心的,一定会妥善安排的。”殷绍却是肯定的摆摆手,又很是思索了一阵,便就冷然的勾了下唇角道:“不过他留在这里既然是有所图谋的,本宫就不愁下不来这盘棋。老三既然要引火烧身,本宫也不能不成全他,这次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
“殿下有何吩咐?”蒋成海凑上前去。
“即墨勋不就是想要那个丫头吗?那就给他把饵下了。”殷绍道,唇角弯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机不可失,这一次,一定不能让老三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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