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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屋子里的灯火偶尔一晃,却也只是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颤了颤,至于她眼底的真实神色也无从分辨。
殷绍讶然的看着她,困惑而艰难的脱口低吟,“宋楚兮?”
怎么又是她?这么阴魂不散的,她这到底是所为哪般?
说话间,他卡在宛瑶脖子上的手指不由的力道一松,再低头一看,摔在旁边的冯玉河则是嘴角渗血,闭着眼,生死不明。
宋楚兮自是带了侍卫来的,只不过此刻在这院子里的就只有她和严华两个人。
而同时,这里的动静一闹起来,院子外面太子府的侍卫立刻察觉,只是试图冲进来护驾的时候,却被宋楚兮的人给拦了。
双方就在这院子外面动起手来。
“又是你?”安意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尖叫起来,“你还有脸出现?”
如果不是这个小贱人使坏,她何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回不了头。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安意茹发了狂一样的爬起来,张牙舞爪的就朝宋楚兮扑了过来。
宋楚兮站在那里没动,甚至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在安意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闪电出手,横臂往外一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把匕首,刀锋直接送到了安意茹的颈边。
安意茹刷的一下就白了脸,惊恐的把眼睛瞪得老大,自然就刹住了步子。
宋楚兮这才往前走了一步,抬起了眼睛。
她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眼底盘旋了很深的暗色风暴定定的望着殷绍,开口道:“把人交出来!”
殷绍的眉头深锁,神色恼怒而厌倦。
而也是直到了这一刻,宛瑶才见到了传闻中那个相当神秘的宋家四小姐。
这少女看上去明明年纪不大,甚至一张脸孔都显得稚嫩,可通身的气场使然,就这么站在面前,好像是只凭借一个眼神就足以和殷绍这堂堂的一国储君抗衡,并且势均力敌。
殷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宛瑶一眼,随后就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几次三番的跑到本宫的府邸里来撒野,就为了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贱婢吗?宋楚兮,你倒是越发的叫本宫好奇了,你到底意欲何为?”
“把人交出来!”宋楚兮直接无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那神情语气却都四平八稳,仍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此时院子外面双方的人手已经打成一片,热闹的很。
殷绍从灯火阑珊中瞧过去一眼,然后就又神情冰冷的笑了。
他卡着宛瑶的脖子不松手,只定定的望着宋楚兮,“你这是在命令本宫吗?也不想想,你凭什么?本宫就算是再不济,就算受制于人,也还是堂堂的一国储君,我的府邸,岂是由得你随便说闯就闯的?”
宋楚兮手中匕首,一直压在安意茹的颈边。
安意茹浑身毛骨悚然,忍不住的叫了一声,“殿下——”
殷绍自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安意茹不敢妄动,侧目瞧见了他的神情,心里突然就是一片绝望的冰凉。
是了,在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之后,殷绍根本就不可能容得下她了,更别提还要受人威胁的来保她。
安意茹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不曾想宋楚兮却突然撤了手,反手以刀背将她往后一推,冷冷道:“想借我的手替你处理废物吗?我没兴趣。”
安意茹被她推倒在地。
宋楚兮直接目不斜视的自她身上跨过去,一面冷声吩咐,“严华,把她给我丢出去。”
安意茹整个人都傻了,心里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对宋楚兮这意外之举的震惊。
“殿下——”她张了张嘴,想回头去看殷绍的时候,严华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提小鸡一样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出去。
严华其实是懂得宋楚兮的用意的,所以出去之后就直接再没有回来,而是隔了老远的守在院子里。
宋楚兮一步一步,一直走到殷绍面前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她面上神情虽然极为冷静,但殷绍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甚至是——
杀意!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却莫名觉得怪异。
“我有话问你!”宋楚兮冷冷的开口,可话音未落,她又再一次猝不及防的出手。
殷绍看到她手下激荡的寒光,下意识的就想要扯开宛瑶,却还是迟了一步。
宋楚兮手下动作精准,匕首柄直击宛瑶的后颈。
“呃……”宛瑶闷哼一声,直接就翻了白眼,身子软软的往地上倒去。
殷绍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骤然对宛瑶出手,惊讶之余也还是撤了手。
宛瑶的身子,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看了宛瑶一眼,进而又重新抬头朝宋楚兮看过来,怒声道:“别以为殷述现在就能只手遮天的护你,你是把本宫这座府邸里的守卫都当成摆设了吗?”
皇帝分了两次,调派过来封锁他府邸的禁军足有两千余人,殷绍府上本来就有的守卫姑且不提,只外围有那么多人在——
就算有殷湛倾尽全力相帮,宋楚兮能带着混进来的人手也是有数的。
殷绍不可能受她的威胁。
宋楚兮一时却没了声响,只是眸光沉淀得很深的死死盯着他,那两道视线如有实质,似是能够将他的皮肉都穿透掀开一样。
他们之间是有过节的,但是宋楚兮的这个反应还是有些不对劲。
她盯着他,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方才声音有些涩哑的开口道:“当初——我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真的——是个死胎吗?”
哪怕是听到了殷绍和宛瑶对话里的一些隐秘的往事,如今宋楚兮再站在殷绍面前的时候也是坦然的。
她没什么事是觉得无法面对他的,但这时候明显的声音不稳,却是因为——
如果宛瑶的话都是真的,那么——
当初,她的孩子就不是胎死腹中,而是——
被殷绍给杀死的。
“什么?”殷绍哪里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脱口反问了一句。
宋楚兮的眼底,一瞬间突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意来。
殷绍这个时候是深度失神的,她突然逼上来,他几乎是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手中匕首压在了颈边。
宋楚兮倾身过去,近距离的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隐忍,一字一顿的又再重复了一遍,“方才宛瑶的话是不是真的?当初稳婆告诉我的话,是你早有预谋,提前就吩咐予她们的?那个孩子——”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对于很多的事,她都已经完全接受了,可此时此刻,再提起那个孩子的时候,哪怕是极力的克制,声音也忍不住的带了明显的颤抖。
彼时殷绍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他所熟悉的女子。
他明明认得她,但这一瞬间,居然荒唐的觉得她那面上遮掩的就是一张面具。
她是谁?她在说什么?是他神志不清,所以产生了幻觉了吗?
只那一瞬间,他脑中突然就涌现出无数的问题来。
宋楚兮站在他面前,很近距离的逼视他的脸孔,竭力的控制着情绪逼问道:“真的是你的阴谋,是你叫人杀死她的吗?”
类似的话,那夜她闯入浮屠塔的时候杨平临死前说过一次,当时因为情况特殊,并且杨平又是殷绍的心腹,所以她听听也就算了。
可是宛瑶不一样!
如不是确有其事,宛瑶不会这样的信口开河,更不会将殷绍恨成了这样。
为了克制情绪,不想自己就此失控,宋楚兮的嗓音低沉沙哑。
但是就是这很轻的字字句句,敲击在殷绍的耳膜上,却是一声更重似一声,仿佛漫天惊雷一波一波的袭来。
他脑中森然一片,思绪一时混乱不堪,一时又空白一片。
“你——”声音几乎是不受思想控制的缓慢自唇齿间吐出来,却也隐隐的带了不可思议的颤抖。
他的目光,亦是同样一瞬不瞬盯着宋楚兮的脸,声音发虚的艰难吐字,“是谁?”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宋楚兮,曾经好几次的生死交锋,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她?
可是——
如果是宋楚兮的话,她为什么会这样的质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殷绍会觉得整个天地颠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他莫明的紧张,也莫名的恐慌。
而只一听到他的声音,宋楚兮胸中压抑已久的所有情绪突然就不可遏止的全面爆发了。
“我问你那个孩子呢?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
那一瞬间,眼底泪光凝聚。
她手中匕首猛力的往前一压,几乎都顾不得此刻她在逼问殷绍,需要留活口的事实。
殷绍猝不及防,颈边立刻被切开一道伤口,鲜血奔涌而出。
但也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游离混乱了许久的思绪猛地突然归拢。
他飞快的出手,一把捉住宋楚兮手腕的同时,脚下快速往后退去,只是眼睛还是难以置信的瞪得老大,片刻不离的盯着宋楚兮,想要将她整个儿看透。
宋楚兮爆发的突然,又来势汹汹,听到她的吼叫声,院子里的严华和安意茹都吓了一跳,齐齐扭头朝这屋子里看过来。
“四小姐——”
“殿下!”
看到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严华和安意茹各自惊呼一声就往屋子里跑。
“都不要过来!”宋楚兮的手腕被殷绍制住,她却是面容冷肃的扭头呵斥。
安意茹被她吓的腿一软。
而严华,忧心忡忡却又不敢忤逆她,脸色发黑的迟疑了一下,终是一咬牙再次拽了安意茹将她扯回了院子里。
那屋子里,殷绍被宋楚兮逼迫着连退了好几步,直至脚跟撞倒身后的桌子才止住。
这么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将眼前这个女人上上下下无所遗漏的打量了许多遍。
看不出任何伪装的迹象,可是——
他的脑子里就是有一个荒唐的声音在不住的叫嚣。
“廖容纱?!”他再开口,声音却是黯哑并且颤抖的比宋楚兮还要厉害。
她是廖容纱?
这怎么可能呢?
那女人已经死了,是他看着她的尸首被从重华宫带回来,又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入殓并且封棺下葬的。
她不可能还活着!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用和他的那位太子妃一样的立场和口吻这样大声的斥责质问他那些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往事。
为了确保他偷龙转凤的事情万无一失,事后廖容纱生产时候在她房间里的两个稳婆和八名嬷嬷婢女他全部都给灭了口。
当时产房里发生的事情,再剩下唯一的知情人就只是廖容纱这个当事人和宛瑶这个后来过去的丫头了,甚至于连宛瑶都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就只能是廖容纱了?
殷绍自己叫出了那个名字之后,就先觉得可笑至极一般的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宋楚兮吗?你——”
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是啊,我是早就该死了,可如果我就那么干干脆脆的死了,你太子殿下做下的这些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岂不是没有人来跟你追魂索命了吗?”宋楚兮反唇相讥。
她恶狠狠的盯着他,如果可以的话,似乎就能直接将他的血肉都咬下来,一口一口的吃掉。
哪怕她的这张脸和这幅面孔再怎么样的叫人觉得荒唐,可是她看着他时候的这种痛恨又杀机凛凛的眼神却是做不得假的。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宛瑶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当初我生下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死胎,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你便将她做了弃子?是你让蒋成海杀死她的吗?”宋楚兮再一次歇斯底里的逼问。
其实她的胸中有很多强烈的愤恨感情需要发泄,她想要大声的咆哮,可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吐出来的字字句句听起来就显得低沉和压抑。
长时间的诧异和怔愣之后,这会儿殷绍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暂时接受了这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实。
他用力的捏着女人的手腕,对上她满是仇恨和杀意的眸子,冷冷的勾了下唇角,“这么看来你过来窥伺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既然你什么都听到了——”
他说着,忽而也是神色恼恨又鄙夷的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宛瑶,“这个丫头不是你的心腹吗?她为了你,也算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了。她总不会是无故诋毁你的吧?你跟我之间,就只有那一晚而已,而事实证明,这其中是有猫腻的。你的那个丫头,真的是自己鬼迷心窍?而不是为了替你遮丑而听了你的指派才去算计本宫的吗?廖容纱是吗?你还真是天生的好演技,当初你理直气壮同本宫争辩的时候,是真的底气十足,一点也不知道脸红!”
这个女人,瞒着他与人珠胎暗结,现在她还大言不惭的跑到面前来发狠的质问他?
虽然早就当她是已经死了,可是这件事却成了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根本就不会随着时间被淡漠消化掉,反而时间越久,就越是叫他介怀。
哪怕除了他身边的几个心腹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每每想来也还是如鲠在喉,并且渐渐地,就成了根深蒂固的执念。
那是他的太子妃,是他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了门来的正妃,这女人居然堂而皇之的给他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这口恶气,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都忍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他殷绍。
宛瑶的嘴巴很严,这么多年任凭他软硬兼施,就是不肯开口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谁。本以为这女人死了以后一切就真的无从追究了,可是现在——
心里积压了许多年的愤恨情绪一股脑儿爆发出来。
殷绍抓着宋楚兮手腕的力道又突然爆发,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起初听到宛瑶和殷绍提起宛茜的事情的时候,宋楚兮自己也是懵了。
当初淳贵妃给她下的药药性很烈,发作之后除了身体燥热难受之外,她的神智都不很清楚了,再加上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但凡她还能勉强维持神智,就绝对不会任由事情就那样发生了的。
后来那一夜疯狂,次日醒来的时候她和殷绍是同在一个房间的。
当时殷绍浑身*的睡在床上的被子里,而她是穿了中衣也清洗过,直接趴在妆台上就睡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