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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端坐在梨木玲珑灯笼绣墩上的施贵人时,只叫人脑中浮出“静世安好”四个字。女子粉黛薄施,着天水碧色的曳地长衫,衣衫上绣满了灵动的蝴蝶,谈笑间温和淡然如一潭春水,望之始知原来人淡如菊便是这样的风貌与气质。
合室墨香浮动,她被一只手腕粗细的红烛用一团橙红暖光温柔的拢在其中,明晰的照见她云鬓下饱满的额头,温润带笑的眼与丰满的鼻尖,以及从百蝶嬉春云纱荷叶袖下伸出的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她施施然接过我恭敬递上的一只白釉青花细瓷盏,端然受了我的礼,报以恬淡的微笑,浅尝一口,咦道:“呀,还是去岁的贡茶呢。”
自云熙受了封号以来,除觐见过太后那日得了些赏赐以外,其余日常皆是内务府按照更衣份例开销,原本一点底子早就空了,加之近期管事的人见云熙无宠,渐生轻慢之心,我与莫知去领吃食份例,往往还要看人脸色受人白眼,日子一日难过一日。别的不说,就是这去岁的贡茶,已算是能拿的出手的好东西了。
云熙的脸色因为姜汤的热力而泛起异样的潮红:“姐姐贵步临贱地,妹妹这里简陋,连一碗好茶都端不出,叫姐姐见笑了。”
“不妨的,”施贵人放下茶碗宁和而笑:“茶好不好原在其次。妹妹这里地方不大,却布置的淡雅清新,可见,妹妹不落俗套,是个雅人。”她环视四周,眼光停在书桌边上一张雕花紫檀长案上,那里静静卧着云熙并不常弹起的筝。
黄美人的目光亦随之微微一跳,笑道:“原来妹妹还会抚琴。”
“弹得不好,不敢在施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云熙并不说破琴筝之别,只垂首,感激应道:“多谢二位姐姐挂心,云熙已然无事了。晚宴尚未结束,二位姐姐这样离席,实在叫妹妹心中不安。”
“怎么凳子都没坐热就要撵着我们走吗?”施贵人盈盈一笑,轻柔道:“我们是一同进宫的缘分,你出了意外,我们本就立马该来探望。只是这时辰冲撞了,不过也无事,左右——”
“——左右有那个能歌会唱的杨选侍在,我们何苦立在一边给她做陪衬。”
黄美人语中带酸,淡淡接过一句话,却不意人人侧目。云熙讶然杨氏的骤然获宠,而我,则讶异于她在施贵人面前毫不掩饰的表达她的厌恶。
这与她一向左右不沾,不偏不倚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然而施贵人只温和笑道:“看不出黄妹妹也有这样的心气。罢了,由得他们吧。我们三人清清静静的说话,不也很好。”
她这样一说,云熙自然不好再问下去,黄美人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便知机的留莫知在内伺候着,拿着托盘退出里间,在门口上看到了候在一边抄手上的翠彩和坠儿。
因着宫中宴饮,她二人皆穿戴的比平时出彩。尤其翠彩,穿着一身淡淡胭脂色的长裙,月白丝帛束出纤细的腰肢,裙边坠了一只五彩荷包,虽无金玉相称,但她容颜姣好,青春年少本身就夺人眼球。我与坠儿相熟,但翠彩却见得很少,少不得迎上去,寒暄几句。
熟料三句话没说,翠彩就气咻咻的将今日晚宴的事情点点滴滴全抖了个干净,听得我瞠目结舌,坠儿话虽不多,只一句说到了重点:“姚贵人的舞跳得再好,也比不过施贵人弹的十面埋伏激荡人心。如不是杨选侍唱了一首战歌吸引了皇上,今夜本该是施贵人侍寝的。”
“十面埋伏不是琵琶曲吗?”我依稀记得,施贵人善于抚琴。
“我家小主样样乐器都精通!”翠彩无不得意:“弹得最好的,是瑟,二十五弦的瑟,你们可见过?!”
云熙学筝时我是她的陪练,也一同听授过。授课的乐师曾说,瑟乃是筝的前身,因瑟有二十五弦,指法复杂,前人将其一分为二,是为十三弦的筝。如今人人抚琴,像云熙这样学筝的人已偏少,何况二十五弦的瑟,恐怕听说的人都屈指可数。
说道自家主子的长处,翠彩更是刹不住口,眉眼中的一片得意之色哪里掩饰得住:“就连皇上听了我家小主的瑟都说好!要不是我家小主有心相让,杨选侍的战歌唱得再响亮,只怕也盖不过百福殿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