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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并未追究施氏自裁的罪名,反而念其红颜早逝,特特追封为施嫔。对外宣称暴病而逝,以嫔位下葬,尸骨迁入妃陵,以安抚施氏母家。此举无疑给了判定施氏下毒的一干人等和痛*孕的江嫔面上一个极大的耳光。慧贵妃尚且沉得住气,可怜江嫔,即便死里逃生,醒后再三求见皇上欲为自己剖白未果,又明知皇上疑心自己暗害了施氏却苦于无法辩驳,终日郁郁不提。
纵观此一番喧嚣落定,最大的赢家居然是事事不沾半点的云熙。正如御花园中那树破霜而开的艳丽杜鹃,冰雪之中绝世而立,迤逦之色无可争锋,云熙得宠之势更如平地高楼,一飞冲天,宫中除湘妃外再无人能与之比肩。凝阴阁亦成为太极宫最炙手可热的地方,白日间送往迎来,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阁内人人面上都有了几分倨傲。
然而外表风光,里内的惊惶苦楚却无法为外人道去。自施氏横死那夜伊始,除了侍寝时有皇帝陪伴以外,云熙总是夜不安寝,每每从梦中惊醒,均是一头一脸的冷汗披沥而下。太医开的安神方子不知用了多少,也总不见好。甚至慧贵妃都隐有耳闻,特意遣了谢姑姑送来些安神补气的阿胶人参之类,聊表慰问之情。
莫知看着堆了一桌的人参燕窝,半喜半忧的望着云熙道:“送了这样多的的好东西——都说人参安神,奴婢去泡了茶来给小主试一试可好?”
云熙昨夜又不得安眠,今晨起来就头昏,整个人毫无精神的倚在榻上道:“东西再好,也有吃得吃不得,哪有胡乱进补的道理?先放起来吧。”
她的心思我哪里不懂——如今云熙势如烈火烹油,正居于风口浪尖上,无奈母家根基浅薄,宫中可依靠的貌似只有慧贵妃一人,但经施氏江嫔之后,偏又最信她不过。若说依仗皇恩,只怕云熙头一个便心凉——面上风光无限,实则风雨飘摇,这样的富贵日子如何过的安生?
我眉心微皱,道出她心中所想:“太医院还是要咱们有信得过的人才好。”
云熙眸光一亮,抬眼问我道:“你可有合适人选?”
我摇头,看向莫知。她在宫中资历长,不知是否有信得过的人选推荐。莫知拧着眉毛摇头道:“那些个御医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平素里傲气得很,哪里会正眼看我们这些低等宫女,奴婢实在没有相熟的人。”
说到傲气,我倒想起一人来。自云熙得宠后进出静心苑、凝阴阁的御医一多,竟然将这样一位人物忘得干干净净,于是道:“不知小主对那位夏大人可还有印象?”
不等云熙思索,莫知先起了一脸厌恶:“这个人讨厌的很!先前小姐落水时来过一次,尽说些牙酸话,跟那些个没嫌贫爱富的奴才一个样子!”
云熙的眼波无声翻滚,再望向我时澄明如镜:“人道无欲则刚,刚不易折。夏大人嫌贫爱福不是坏事,只看他能有多少忠心和胆量。”她望着包裹在百年野山参外的那层红绸,悠悠而语:“莫知,去打听打听这位夏大人。”
这一打听才发现,夏冉在太医院居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盖因为他当初以医考第一的成绩进入太医院,风头甚劲。熟料此人家境一般,吃穿上却很是讲究,还偏偏倨傲得很。对待同僚眼高于顶不说,就连普通的宫嫔都敢不放在眼里。院判李道源惜他一身医术,又怕他惹祸,于是就发配他专门给不得势的低等嫔妃、宫女太监看病。他于升迁一事上不得意,但是仗着一张好脸,在京城的各大勾栏玉楼里混得风生水起,以至于名声太响,至今尚未娶妻。宫里但凡听到点风声的宫女妃嫔,都离他远远地,唯恐沾上半分。
这样的人品口碑——我暗暗皱眉,觉得此人如此不爱惜羽毛,怕是当真对官场毫无兴趣。云熙闲闲拿着一把青玉链子在手中摩挲把玩,珠绿指白缠绕翻转间神色凝重,忽然紧紧一握,下定决心道:“我的位份和出身皆不高,合该这样的太医看看才不点眼。至于其他,一些花边无伤大雅——莫忘,有空去太医院走一趟,讨个养生的说法也就罢了。”
我应声,摸准时机看着人少的时候去了一趟太医院,请当值的夏冉验看带去的一截好参。
夏冉待我虽然客气了三分但倨傲之色不改,并不曾寒暄便直指我怀中那盒百年人参道:“此物虽然名贵,但非人人都能受如此大补,还请荣贵人谨遵医嘱斟酌使用。”又毫不掩饰指点道:“荣贵人夜不安寝,只怕非身体有恙,乃是心病,吃些固本培元的补药就罢了,其余还以宽心静养为宜。”
我淡笑道:“夏大人是聪明人,小主的心病即被你诊了出来,就请大人开副方子吧。”
语毕便见他两手笼在狐皮镶边的官服袖筒里冲我意味深长的笑,桃花眼几乎迷成一道缝:“微臣从未给荣贵人请脉,这方子如何开得?”
我撩一眼他胸口的黄金如意扣和拇指上绿中带黄的翡翠扳指,唇边笑意更深:“怎么大人是怕我家小主给不起诊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