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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所站之人哪一个不懂得其中关窍,霎时间满堂静得悄无声息。各人暗怀心思,只将一双双踹度的眼睛在薛将军身上来来回回看个不停。
那姓薛的将军脸色早已变的铁青,瞪得双眼几欲脱出眼眶。他一抱拳冲着龙座跪下道:“皇上明鉴,末将冤枉!”
即便是我不懂前朝之事,也知道他这声冤枉喊得虽然诚心,却不是时候——皇上尚未问罪,此时喊冤大有心虚之嫌。果然皇帝眉头微皱,却见一直不出声的太子几步迈到堂上,垂目行礼道:“启禀父皇,薛氏自祖辈起替朝廷管理木兰马场多年,至今并无大错。此事尚未查明,仅凭一人之言而做判断也未免失之公正,还请父皇责令薛将军回到木兰马场速速查明情况,两相对质后方能找出祸首,也替儿臣未出生的孩子讨个公道!”
只见他说话做事行云流水,掷地有声,又兼句句说在理上。此事中他算是最大的苦主,却并不因此胡乱愤恨,确有一国太子大气镇定的风范。
更重要的是,他站出来,便是明确的将薛氏划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也无人关心后宫那点子嫉妒争宠的小事儿了。我望着铁甲寒兵,泥塑一般立在两边的禁军侍卫,不觉在胆寒之余有了一丝怀疑:太子良娣堕马本是意外,之前的审问也是由得杨嫔与云熙在满堂的文武面前互相拉扯,怎么皇帝就这样小题大做的动用了禁军扣押众人?这初春的围猎本就不合时宜,如今细细想来,竟处处都充满了诡异。
“太子提议,众卿有何意见?”皇帝闻言,面上不见喜怒,语中更听不出情绪。
当下便有不少人复议。薛将军更是发下军令,请求恩准立刻前往马场,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便提头来见。
眼看这些大人们言之凿凿,仿佛薛氏不走便是违背了天理伦常。再看龙座上一袭深黑中,墨色翻滚的眼眸深处渐有寒光点点透出。他在此时这样的沉默,我知道,薛氏不能走——
脑袋一热,无数个念头冒出来:此事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宫女的命值多少,我的命值多少,不如轰轰烈烈一场!至少以我这样卑微的身份,能够帮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就算不得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他——
“启禀皇上——”我微弱细小的声音在一干中气十足的男声中显得尤其孱弱,却足以清晰的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带着胆怯的颤音,轻轻触动了他们的神经:“奴婢方才要说,奴婢在马厩中看见的人,正是这位薛大人,还有,明婕妤——”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高高在上的皇帝豁然立起,山一般的阴影笼在头上,仿佛要将我牢牢罩在其中。
“奴婢说,奴婢在马厩中看见的人,正是这位薛大人,和明婕妤。”我垂着头,一字一句清楚明白的重复。
皇帝已然有些怒气,话音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你可明白此话的分量?”
“奴婢实话实说,不敢有半分欺瞒。”我仰起头,尽量镇定的望着他,目光清澈的将他的模样完完全全摄在眼中。
“好,好的很!”他的面上渐渐显出冷酷与杀气,对立在身后已然不安的赵明德冷冷丢去一个“传”字,转眼将怔在原地的薛将军死死盯住:“你有何话说?”
那薛将军不意我突然揭发,一时竟愣在当场。张嘴动了动,也不知是想承认还是想否认,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说你看见我与明婕妤,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心中暗想,这将军行军打仗养马练兵大约是把好手,在这些耍心眼玩手腕的小把戏上确实在是个门外汉——他这样怔忡之后的反问,基本算是默认了。那么接下来的话,他即由得我说,便要好好把握。于是斟酌言语答道:“当时奴才候在马厩,为不想惹眼,特藏在干草堆后面,所以将军和明婕妤走进来并未发现奴婢。奴婢听见婕妤问将军家里人是否安好的话。”
列班大臣中有些缓和了脸色。太子浅浅笑道:“婕妤是薛将军的胞妹,兄妹间问问家常并不奇怪。”
我大着胆子扬起脸来,认认真真看了薛将军一眼。这一眼中含山含水叫他看个分明,同时我也看清楚了他已然铁青的脸色——所谓家里人,但凡牵出一个线头,便能作出一篇文章。这样明刀明枪的状况下,皇上要对薛家动手,需要的不过是个理由,端看如何找,找的是什么了——
我望一眼端坐在侧一脸茫然的云熙,镇定了心神一字一句道:“然后奴婢就看见将军把什么东西给了婕妤,婕妤放在马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