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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长春住的屋子离皇后的寝殿不远,过去他得势时,皇后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打点。
郑长春自皇后与宏佑帝大婚那日起就贴身伺候她,最初那几年真是恩赏不断,官阶翻着跟头的往上涨,在丽坤宫中一时风头无两。
说也奇怪,自打宏佑八年冬天,肖长福从御马监调到丽坤宫当差后,郑长春就渐渐在皇后面前失了宠,原本还有旧时的情面在,皇后对郑长春还算礼遇,虽然重用肖长福,却一直是亲疏有别,没有让肖长福爬到郑长春头顶上,可自从今年上元节太子中毒之后,肖长福放出风声,说郑长春是暗害太子的凶手,皇后就开始对郑长春冷淡起来,才短短半年的光景,肖长福就借机架空了郑长春手里的权利,如今的丽坤宫里,郑长春也只是顶着一个总管的名头,单剩下一副空架子罢了。
这事着实怪异,阮云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这么多年的心腹当下来,皇后怎么也该对郑长春更为信任才是,可为何突然之间,她就被肖长福随口编造的那个无凭无据,一看就是顺嘴胡说的谣言乱了心神,将多年心腹放置一边,转而倚重起肖长福来了,而且快得简直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
这中间或许有些隐情、内/幕是自己不知道的,所以才会令这件事看起来如此不合常理。怎么也想不通,阮云卿也只好先将此事暂时搁在一边。
此时宫门已经落了锁,当值上夜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各司其职,阮云卿跟着阮宝生悄悄进了二层院里,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从垂花门后面走了出来,直奔郑长春房中。
抬手敲了两下,房门吱呀一响,一个小太监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张望一眼,见是阮宝生,小太监忙开了房门,把阮宝生二人让进屋里。
宫里除了主子们起居使用的地方,其它所在都建造得格外简单,青砖瓦房,坡顶矮檐,灰扑扑的,一瞧就是给奴才们住的。
就连这些管事们呆的地方也不例外,你就算往口袋里捞了再多的钱,在主子跟前你也永远都是奴才,要摆谱也只能到宫外面摆去,在这皇宫里面,你就得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个老实本分的样子来。
这间值房也是如此,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两把椅子,外加一张黄扬木的桌案。郑长春坐在桌案后面,手边摆着一碗香片,一双眼睛正在阮宝生和阮云卿之间来回扫视。
阮宝生领着阮云卿上前,打千儿问好,堆笑道:“师傅。”
阮云卿吃了一惊,师傅?他入宫这么久,阮宝生都没跟他提起过。阮云卿怎么也没想到,郑长春竟会是阮宝生的师傅。
郑长春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长了一张马脸,瘦瘦长长刀条一样,他五官粗犷,不笑时自带三分怒容,往桌案后边一坐,看着真比肖长福有气势多了。
阮宝生也有点怵,你别看他在外人跟前贫得什么似的,一张嘴舌灿莲花,死人都能让他给说活了,可谁也不知道,他这辈子就怕两个人,一个是平喜,另一个,就是他师傅郑长春。
一见面气势就矮了半头,阮宝生笑得满脸褶子,嘻嘻地凑了上去,乐道:“师傅,儿子这段儿忙,也没顾上看看您来,您身子骨还好?那关节上的老毛病没再犯吧?”
郑长春瞟了一眼阮宝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冲刚才开门的小太监怒道:“谁让你给他开门的?还不把这忘恩负义、眼睛里没有师傅的东西轰了出去!”
小太监闻言,就要过来就推搡阮宝生。阮宝生依旧笑嘻嘻的,闪身转到郑长春身后,揉肩捶背,陪笑半晌,又说了不少软话,这才哄得郑长春脸上由阴转睛。
端过茶碗,双手捧到郑长春面前,阮宝生苦着一张脸求道:“师傅先消消气,您要骂我,儿子不敢还嘴,只求您在我这兄弟面前好歹给我留点脸面,也别忒寒碜我了。我这脸上过不去,您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郑长春让他说得忍笑不住,呸道:“还是一张油嘴!欠打!”
阮宝生连声说是,亲自伺候着郑长春喝了一碗茶,抽了一袋烟,郑长春才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
阮宝生不敢坐,一直垂首站在郑长春跟前,郑长春瞧他一会儿,不由叹了口气,“行了。有话直说吧。你这猴崽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那点小心眼儿也趁早别在我跟前乱显摆。说吧,因为什么想起我这个跌进泥坑里的老废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