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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在天津的监牢里,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段芝贵故意将汪康年和两个杀人犯关押在一起,还命人审讯时严加拷打,皮鞭抽得汪康年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段芝贵一定要让汪康年供出诋毁曹锟的“幕后的指使”,因为他认定发布在京报那篇《特别贿赂之骇闻》是曹锟的政敌指使汪康年写的。
监狱里的严刑拷打并没有使汪康年屈服,他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低声对前来逼供的段芝贵说:“你走进一点,我就告诉你谁指使我的。”
段芝贵往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一下汪康年。汪康年竟如此身躯瘦小,精神不振,好像用一个指头推一下就会倒下去似的,一介文弱书生!
汪康年却趁着段芝贵不注意,“呸”地一口血水吐到段芝贵的脸上:“你这狗官,我代表六万万民众监督你们,还需要谁指使?要说谁指使,乃是本人的良知!”
段芝贵掏出一块白手帕,抹干了脸上的唾沫,他大怒,道:“我呸!你还真猪鼻子上插根葱——装大象。你代表六万万民众?老子不就是民众?要你这狗娘养的代表?良知?良知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倒要看看,良知能扛得住警棍吗?”
说完,段芝贵一挥手,身边的狱警拿着警棍就往汪康年的头上砸去,汪康年的头顿时血流如注,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监狱。
汪康年被天津巡警抓走,京城的舆论界哗然。那天夜晚,汪康年的好友、《图书剧报》社长兼首席记者郑正秋,一身黑缎面棉袄,都穿圆了,还戴着皮帽子,很怕冷的样子,伏案聚精会神地赶写一篇关于谭鑫培莅京演出的文章,准备在下一期的《图书剧报》上刊用。这时候,门“吱!”的一声打开,他的阿婆领着汪康年的妻子夏月进来了。
夏月一进屋,无限伤心地感慨,说:“唉!这次康年碰到了厄运。”
郑正秋淡淡地说:“人总是有碰到厄运的时候,不会老是一帆风顺的。就是孔圣人,不是也在陈、蔡之间遇厄绝粮吗?老汪碰到什么厄运?”
于是,夏月把她所知道的关于汪康年被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郑正秋。郑正秋听完很气愤,于是又立即写了一篇文章,登在次日的《图书剧报》上,揭发此事。他毫不留情地指斥段芝贵行为卑鄙,还说段芝贵买杨翠喜的五万块钱是贪污受贿得来的。有背景的《华报》迅速跟进,详细报道了汪康年入狱的事情,还偷拍到了杨翠喜在曹锟家后院遛狗的照片,杨翠喜之名一时哄动全国。
曹锟一看事情闹大了,纸包不住火,只得让段芝贵出来辟谣。段芝贵便让商人王益孙将杨翠喜领去,声称是他买下的使女,花费不过三千五百元,并非外间所传多至五万元。待到查案的人到了,这边已经布置妥帖,人证物证俱在。
但是,段芝贵的敷衍并没有平息掉报纸的舆论。各报继续炮轰他的说辞漏洞百出:比如说王益孙买一使女花费三千五百元,已大大超过常理,“使女者婢之别名,天津买婢,身价数十金,至百金而止,无更昂者。以三千五百元而买一婢,是比常价增二三十倍矣。王益孙即挥金如土,愚不至此。”
有报纸指出:以杨翠喜的色艺和知名度,她岂会甘心给人做一使唤丫头?“翠喜色艺倾动一时,白居易《琵琶行》所谓名在教坊第一者,无过是矣。老大嫁作商妇,尚诉穷愁,岂有年少红颜,甘充使女?”
还有的报纸更是不怕事多,搅混水,从人的正常*的角度分析,说:“坐中有妓,心中无妓,古今惟程颢一人,下此虽十年浮海之胡铨,不免动情于黎倩矣。而曰买为使女,人可欺,天可欺乎?”
还有的报纸,甚至劝王益孙不要替人出头,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总之,舆论的力量终不可小视,一时举国哗然。看了报道,李经述也很震怒,他原以为,买官卖官这样的事情,在清朝那样*的政府才有,没想到现在也有这样的权钱色交易。他马上命袁世凯尽快查办,还亲自批示:“滋事在报业内引起轩然大波,还引起社会上关于废除妓馆的争论,一定要有个令人信服的处理结果。”
袁世凯看了一下几张报纸的相关报道,很多都把杨翠喜描写成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骂她是“红颜祸水”,要求将她“用石头砸死”。而唐群英等女权主义者则极力为杨翠喜辩护,要求追究曹锟“卖官”之罪,还有段芝贵的“性贿赂”之责。
袁世凯便将这件复杂的大案交给了李尚民,有意锻炼他。
李尚民赴津查办此案,行前曾对报界透露,初拟至王府搜查杨翠喜是否在府,并调查王益孙买卖杨翠喜的事情。段芝贵得讯,即将翠喜暗接回津,王益孙与杨父签订了一张由王出银3500元买杨翠喜做小妾的契约。
李尚民抵津后,即带人赶赴王益孙家中,并在此将杨翠喜查获,据王益孙称,杨翠喜为他一月前在大观园买得的小妾。后又至天津商会查阅账簿,并将会长王竹林、助理宁星甫及商会司账等一同带进京侦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