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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着手指揉了揉额角,眼看着周围的景物逐渐褪色,窗外的街道覆着历史黑白色的铅华,处处透着改革开放时的旧城郭的气息。这座安逸的老城,向东而去就再无宁日。
但他还是喜欢,或者说,习惯繁华和喧嚣。
因为心一旦安静下来,孤独和空旷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如墨的浓眉轻轻蹙起,眉心怫然之色昭昭欲明,顾钦辞冷着嗓音问道:“为什么在这么偏的地方?”
Eric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解释:“幼儿园外出活动,小少爷在老城这边出的事,老师就近送到医院里了。说是情况太危急,来不及转院。”
顾钦辞闻言坐直了身体,手掌握住副驾驶的椅背,本来清俊的眉眼像被烈火燎灼过的草原,烧得只剩下浓烟和灰烬,“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童小姐一直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幼儿园老师接过电话只交代了这么一点,好像是过马路时小少爷跑得急了,被路过的车……”
“怎么当老师的!”放任不满五岁的小孩自己过马路,发生这么大的事故,责任要落在谁头上?顾钦辞冷着脸,又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少爷的血型特殊,晚童小姐刚才抽血化验,母体的血型不能完全匹配,所以才着急叫您过去。”
车子钻入人潮涌动的市集里,愈发的寸步难行。Eric急出了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按着喇叭。那群人像是出门没带耳朵一样,完全不理会他的鸣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尤其是在同行的人足够多的情况下,他们占道占得更加理直气壮。
墨瞳里倒映着街上纷乱拥挤的人群,五彩缤纷的世界在顾钦辞眼睛里,不过是一团深沉肃穆的黑。偶尔有星辰似的光斑闪烁,也一样被碾碎成粉末,消逝在深不可测的眼底。
“开过去。”
Eric吓了一跳,后视镜里顾钦辞背靠着座椅,如同他每次与人谈判的模样,从容冷静地分析时局与利弊,语气里透着坚不可摧的果断。眼下,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这一脚油门踩下去,搞不好是要出事的。万一再遇上个碰瓷的……
“开过去。”顾钦辞少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比往常冷淡许多。
Eric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了。二爷不经常发火,但他每一次的雷霆之怒,都会让人心惊胆战,生不如死。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一次,是在五年前大少爷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误害了陈家老小的时候。
商场上纵横捭阖近十载,顾钦辞早已习惯了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但是他内心的坦荡磊落,从未被社会的泥潭染污。所以那一次他才会忍痛大义灭亲,把一母同胞的哥哥送到国外劳务改造所里,一去就是五年。
Eric深谙他的脾性,不再多说,按了两下喇叭作为最后通牒。行人的无动于衷多少触怒了他,他咬牙发动跑车。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反应,此时显出了巨大的效果,所有行人来不及思考就闪到了一旁,前面的五百米不到半分钟就开了出去。他不禁暗自好笑,以暴治乱,倒也不失为良策。
一片骂声被扬起的尘土湮没,顾钦辞半闭着眼,光线从眉骨下落到他英挺的鼻梁,在薄唇上徘徊。他五官冷硬的轮廓在昏暗的车厢里更显深邃立体,看不出丝毫动容。
车子驶入医院的大院里,Eric在厚土堆积的墙根随意找了个靠近大门的位置停下。这家医院真不是一般的简陋,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近几年陆续接受了许多爱心集团的捐赠,设备和医疗水平勉强能和市里持平。
这周围环境清幽安详,倒是疗养的好去处。
顾钦辞打量了几眼医院的门诊大楼,抬腿朝后面的急诊住院部走去。Eric锁好车跑着跟了上来,指了指左手边的花园:“二爷,从这里穿过去快一些!”
花园的小路旁长着稀疏的杂草,自入了冬就鲜少有人打理,看上去很是随意,不少住院的病人和陪床家属都在秃颓的树下享受着午后的阳光。Eric急匆匆地穿行在花园的小路上,顾钦辞紧随其后,速度并不比他慢,看上去却步履稳健、气度沉着。
他是扔在人群里格外耀眼、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即使在年久失修的砖瓦楼下也没有半分失色,举手投足间的矜贵和优雅引来不少护工和病患爱慕的目光。
但顾钦辞身边就是有一圈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活活将他和旁人隔开。
在众多惊叹和艳羡的注视中,有两道视线阴沉得发冷。
“那是顾钦辞?”轮椅上的人问。
旁边陪护的人也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到老城医院来?莫非他已经查到我们头上来了?”
“先别慌。”轮椅上的人眯了眯眼,“你跟上去打探一下。”
“是。”
“等等。”轮椅上的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把你的手机卡拔出来处理掉。”
那人收住步子,皱了皱眉头,“可是这个号码……”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我早就按您的意思打点过运营商了,他不可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