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伤别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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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伤别 (3)

骑兵队在沙陀碛上一路飞砂扬土,跃马疾奔,和着八月末已变得十分凌厉的西北风,卷起遍野黄沙,直令天光失色。经过连续几天的急行军,这天午后乌质勒的骑兵队奔驰到了沙陀碛的东沿。乌质勒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隔着灰黄的漫天沙雾,隐隐约约地看到沙漠边缘等候着一小支人马。

乌质勒心中压抑不住地狂喜,来的路上他就收到庭州刺史崔大人发来恭贺胜利的信息,并表示要亲自到沙陀碛来迎接。此刻一望,那小支人马队前威风凛凛的绯袍官员,不是崔兴又是谁?!乌质勒不禁高声叱喝,胯下“墨风”心领神会,如离弦之箭般向前,转眼便来到了大周军队的面前。

两人一照面,崔兴和乌质勒同时纵身下马,乌质勒作势躬身,被崔兴一把握住双手,用力紧攥:“乌质勒王子,啊,不,应该是可汗了!崔兴恭贺乌质勒可汗凯旋!”乌质勒喜得脸膛通红,声如洪钟地回道:“这次胜利多亏了崔大人鼎立相助,乌质勒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崔兴笑道:“可汗,本官已上书朝廷,为你请功。相信天朝对可汗的授封不日即可到达,到时候可汗与我就是同朝为官了。崔兴还指望着能与可汗通力合作,共同振兴北线商路,为碎叶至庭州一线谋求安定与繁荣!”

乌质勒正色:“请崔大人放心,此乃乌质勒多年之夙愿,今后必将全力以赴。”“好啊!好啊!”崔兴连连点头,突然狡黠一笑:“可汗,今日之胜,你可不能忘了另一位大功臣啊!”乌质勒愣了愣:“另一位大功臣?”“是啊,他也来迎候可汗了……”崔兴抬起右手,乌质勒顺势望去,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啊,元芳!你也来了!”

片刻之后,崔兴率众先行离开。遮弩终于见到了神往已久的大英雄李元芳,开心得手舞足蹈,随后也被父亲命令带领骑兵队回去乾门邸店。热闹了一小会儿的沙陀碛东沿,再度陷入亘古不变的苍莽寂静,只剩下乌质勒和李元芳两骑并肩。沙海无垠,与夕阳的金色余晖在地的另一端相连,他们缓步慢行,很久都不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乌质勒首先打破沉默,他仰首苍穹,长声慨叹:“元芳,你可知道,按突骑施人的说法,沙漠是会歌咏的。就像此刻,当你我静息凝神,亦能听到丝丝缕缕的天籁,据说那是我们的祖先来自天上的呼唤,时刻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来处,要记住归去的路。”李元芳没有回答,只极目眺望着长空,突然他双眉一耸,压低声音唤:“可汗!”

乌质勒应声搭箭,几乎与此同时,伴着弓弦的振动,头顶划过一道凄厉的长鸣,一只羽翼漆黑的苍鹰翻腾着自半空坠落!乌质勒收回神弓,微笑着向李元芳点头:“我们的合作总能如此完美。”李元芳亦淡淡一笑,乌质勒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黝黑锃亮的长弓上,会意道:“我还是头一次在元芳面前使这把弓吧?呵呵,距你在黄河边的客栈里拉开乌质勒的这把神弓,竟已时隔大半载了。”

李元芳抱拳:“冒犯了。”“嗳,不知者不罪嘛。”乌质勒豪爽地摆摆手,又拍拍“墨风”乌亮的脊背:“记不记得,你还骑过乌质勒这匹坐骑呢。”望定李元芳,他语含深意:“这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拉突骑施可汗的弓、骑可汗的马,除非在我死后,我的继位者才能将它们接过去!”李元芳皱眉:“可汗?……”“元芳!”乌质勒打断他的话:“今天我提起这些不为别的,只想说明你我早就结下不解之缘。哦,我在回程收到缪年的来信,现在就你我二人,乌质勒想借此机会,与元芳谈几句心里话。”李元芳也直视乌质勒,诚挚回答:“可汗,正好元芳也有些心里话想说。”

乌质勒亲切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家伙啊,伤势根本没有痊愈就急着离开弓曳,如此拼命无非是为了乘我不在庭州的时候,彻查庭州杀童祭祀案的真相。乌质勒绝非不知好歹之人,你不想叫我为难,更不想让突骑施与大周刚刚获得转机的关系再度蒙忧,乌质勒懂得元芳的这份苦心,只可恨缪年的所作所为太过份,真真叫乌质勒难堪至极啊。”

李元芳沉着地道:“可汗不必太自责,元芳知道,大运寺主持带着百姓去寻仇的那个夜晚,如果不是可汗恰好从王妃那里得知了此事,赶去裴家制止,我与裴素云已然葬身于火海之中了,而王妃的计划也不会就此功败垂成。”乌质勒连连摇头,长叹一声道:“缪年与我虽成亲二十多年,但由于种种原因聚少离多,她原先在做的事情其实我也并不十分清楚。这次她来庭州,我本意是为了阖家团聚,同时也让她助我一臂之力,哪想到她越俎代庖,意欲以她在吐蕃掌控的古怪教派来此地发展势力,结果伊都干就成了她最大的障碍。唉,她也知道那些事情伤天害理,我又多次提醒她在大周境内要慎重行事,她怕我反对,索性全瞒着我,等我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咳!”

李元芳沉默片刻,方道:“其实我听裴素云说,当时是可汗赶来阻挡百姓的,就觉得事有蹊跷。毕竟这一切太过巧合,而且当时百姓已被黄袍人煽动得群情激愤,又怎么可能被可汗三言两语就劝说回去呢?甚至此后都不再追究……”乌质勒尴尬地咧了咧嘴:“不瞒元芳,我得知此事时已到千钧一发之际,刚刚来得及送走你和伊都干。缪年当时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赶紧下令主持与我里应外合,以巧言迷惑百姓……哦,伊都干家后院莫名起的那把火也适时帮了点忙,才算把百姓们重新骗走。后来缪年又命大运寺搞出更多稀奇古怪的说法,让百姓沉迷其中,终于使他们放下了向伊都干报仇的心。”

静默片刻,乌质勒又道:“元芳,崔大人那里,无论如何还是要麻烦你多加周旋。”李元芳点头:“可汗,关于庭州这里的善后事宜,我已与王妃做过商讨。只是,乌克多哈的婴儿无辜丧命,却又该如何处置呢?”乌质勒顿时面红耳赤:“这、这……哎呀!你看这事儿闹的,实在叫人汗颜!元芳你说呢?乌克多哈我们还有用,不如、不如就先瞒着他?”李元芳阴沉着脸许久不说话,乌质勒踌躇再三,提议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另外再去寻个婴儿,就当是他的孩子好好抚养,其实……也差不多的。乌克多哈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对他未尝不是个巨大的打击,所以我觉得还是继续隐瞒真相比较好。”

李元芳猛抬起头,盯着乌质勒一字一句地道:“对乌克多哈,我们起先是胁迫他,然后残害他唯一的骨肉,现在,还要欺骗他!”乌质勒脸上挂不住,厉声道:“元芳!这事与你无关,都算在我乌质勒身上,行了吧?”李元芳将牙关咬得“咯吱”直响,两人相互死盯片刻,他才收回目光,低声道:“与可汗有关就与我有关,此事我们今后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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