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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
刘病已抬头看向张贺,眼中的悲愤未褪,又带上了几分茫然。
——他要铭记什么?
张贺没有回答,缓缓地放下手,眼睛却仍然盯着那座孤零零的小冢。
——那是太子唯一的女儿……
——卫太子有三男一女。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多了就是不稀罕了。
——作为太子唯一的女儿,那个女子是被太子捧在手心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有吃一丝苦。
——直到出嫁,她甚至没有独自下过一次阶……
——就是那样娇养出来的女子,居然在乱事初始的时候离开夫家,回到了太子宫。
——她是女子……哪怕太子败了……废了……死了……又与她何干呢?
——可是她回了太子宫……选择了自己的父兄……
——最后,她与自己的兄长一共遇害……
……
——与太子宫中的那些女子一样……
……
张贺闭上眼,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刘病已瞪大了眼睛,看着张贺,努力地思索张贺话中的意思。
忽而风起,明明是犹带暖意的春风,拂过冢间的如丝碧草时,竟然带起了一阵咽呜之声,仿若万千生灵犹在不甘地悲鸣。
许平君瑟缩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刘病已的衣袖。
——鬼神有灵啊……
张贺睁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有些疲惫地刘病已道:“曾孙不祭妣?”
见张贺如此,刘病已也没有追问,而是拉着许平君上前,祭拜了亡母。
这一次,从头到尾,张贺都没有发话,许平君也以主妇的身份,奠盎、荐豆,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祭拜之后,张贺便领着两人沿着原路返回。
登车时,张贺忽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车户,半天都没直起腰。刘病已吓了一跳,扶着张贺却是完全地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张家的一个苍头跑过来,给主人递上丝巾与水壶,折腾了好一会儿,张贺才勉强直起腰,慢慢地登车,却仍然不时地掩唇咳嗽,脸色更是腊黄。
“大人……”刘病已有些急了,“去见医……”
“不必!”张贺断然拒绝,随即便再次咳个不停。
刘病已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再加剧张贺的病情,不过,他还是要求御者先往张家去。
这一次,张贺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张家,因为有苍头早一步赶回来报讯,张贺的妻子亲自迎了出来。一见夫君,张家女君便红了眼。
刘病已刚把张贺扶下来,张家女君便扶了张贺的另一手,忍着泪道:“吾君……”
“无碍。”张贺安慰妻子。
张家女君如何肯信,却也没有反驳,只是与刘病已一起,扶着张贺进了门。张家女君也没有与刘病已客气,直接就将张贺扶到正寝。
两人刚服侍张贺躺下,就有奴婢来报,医工来了。
张贺毕竟是掖庭令,还有一个贵为将军的弟弟,太常的太医署也不敢怠慢,一接到张家的请求,便派了人过来。
一通诊视之后,那个须发花白的医工不咸不淡地吓嘱了几句老话——从去年开始,这位医工也算是张家的常客了。
张家女君要照顾张贺,刘病已便起身送医工出去。
出了正寝的院子,那名医工停了步,斟酌着语气问刘病已:“不知张令家中还有何人?”
刘病已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完全喘不过气了。
“……君尽可言于我……”刘病已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膛仿佛着了火似的,灼得他心疼。
盯着刘病已上下打量了一通,那名医工才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可备事矣……”
刘病已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却是什么都不清,腿脚更是完全站不住……
“……公子……公子……”
试探的声音忽远忽近,刘病已好容易才听清楚,正要勉强镇定,就感觉鼻下一痛,随即他就看到那个须发花白的医工。
医工转头,随即才再次看向刘病已,低声询问:“公子感觉如何?”
刘病已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
他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拉着医工,刚要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张令……”刘病已泣不成声,完全问不出来。
这种事情,医工见识得多了,也不觉意外,反而想到刘病已并非张贺的家人,却如此激动,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虽然想得远了,但是,医工并没有在神色上流露出来,只是一脸无奈地摇头。
“尔乃医……”刘病已想大声,却又怕惊动张贺,只能强自按捺,语气因此也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