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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来了一个穿同样款式衣服的人,手里托着一个正方形的竹木托盘。里面有四个圆桶。他人来到邵壮跟前,用同样的口吻,轻声问:邵爷,这是您的存茶。天气冷,建议您泡一个壶大红袍吧。邵壮抬起头问他:怎么每回你都跟我建议大红袍?黄玫瑰不好吗?那人笑道:您刚干完活,黄玫瑰火气大。邵壮又问他:单丛不好?
那人仍是笑道:今天是正日子,凤凰给您留到晚上提神用。邵壮点点头:还是铁观音吧。那人忽然一脸苦笑,很心疼的样子:唉!就知道您又在戏耍我。您的铁观音固然好,可是毕竟是凉性的,伤胃啊。您这么着可不成,您得注意身体。邵壮摆摆手,意思是就这么定了。不过,他又补充问:那明年夏天,您还推荐我岩茶?那人正要转身离开,听了又回过头来,笑着回到:瞧您说的,明年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伺候您呢?
王锦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凉意。
邵壮心里也泛起一丝忧郁,他知道这行不知道还能干多久。
茶很快当面砌好了,王锦见那人动作非常娴熟,很快他把第一过茶迅速的倒入了脚下的一个铝制水桶里。那里面可能惦着纱布或纸巾之类的东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怕影响到别人用餐吧。这都想到了,不得不让王锦感到佩服。
不过,王锦还是判断正确了一件事情。这帮人不是喝茶,是品。还是那种一杯装不了半泡尿的玩法。王锦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器皿,半圆形的一个小碗。这碗周身血红色,上面布满了铁线花纹。碗中间一撮金黄色,形状如同一片枯萎的枫叶。尽管叶尖已经枯萎卷曲,仍有一种可能随时被风从碗中吹出的感觉。
王锦把杯子端起来,还没到嘴边,一股香气已经钻入了王锦的鼻孔。那不是一种具体的味道,不是一种可以靠单一的分子化合物聚集可产生的。换种说法,那不是人可以造出来的。
那种味道如果你曾经站在荒野上、亦或稻田边、亦或山岗上、亦或丛林里,曾有风吹过你的面颊,你就能明白那是怎么一种味道。有人会说,什么也没嗅到,也对。没有味道也是一种味道,干净的味道,自然的味道。
新鲜空气有味道吗?没有吧?没有吗?有吧?真的有吗?
王锦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他的脑海浮现出一片大雨刚过,天空一片彩虹中,一个人荡着钢索滑向对面的石壁。自己身边的王大爷,满脸的皱纹,迎着日光看这眼前,千变万化,四散蹦跳的水珠。
邵壮扭头看向那个站在边上伺候水的人,他看见那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轻蔑的神色,转而流露出一片敬畏的表情,生怕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恐怕后果不善。两人看着王锦一饮而尽,跟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一股似有似无,若甜非甘的感觉,在王锦的口腔中存留了很久,他担心自己稍有动作,这种气味便会淡去,于是主动闭上眼睛去体味那种味道。
第二杯很快,王锦又一饮而尽。这杯比上一杯味道更浓一些。只有王锦自己知道他脑海中出现了什么画面。那伺候水的人,便没有继续斟茶。
邵壮仰身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杯子,意思是:这还有什么说的?打眼了吧你。伺候过多少号称品茶、鉴茶的主顾。这种人等你碰上过吗?邵壮自己不觉得,手上微微一用力,“啪”的一声,手里的杯子被他捏成了两半。心说:不好,两千块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