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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见胡尚书气得直喘粗气,赶紧上前给他顺气,还一边笑呵呵地安慰他,“胡尚书先别生气,政事归政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了。再说了,这事儿要真做成了,日后胡尚书哪还用担心国库之事?先顺顺气,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聊,先喝杯茶。”
胡尚书对这一套流程也是熟悉的,下意识地接过虞衡手里的茶,正要熟练地抱怨几句,抬头一看虞衡那张年轻的俊脸,胡尚书突然反应过来,嗐,现在来忽悠自己的是这小王八蛋呢,巩秃头那个杀千刀的没过来!都怪那老货,好的不教坏的教,把这么个好苗子摧残成什么样子了?
胡尚书想想先前虞衡上交红薯的大方劲儿,从来就没提过一个钱字儿,那是真正的品行高洁目下无尘,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结果呢,那不干人事的巩秃头上回要钱铺路也就算了,做什么教这孩子给带上?人好好一个纯洁无垢的后生,转眼间就跟那巩秃头似的,开始学会从他手里骗银子了?
胡尚书就是愤怒,十分愤怒。这会儿要是巩尚书在他面前,他绝对毫不犹豫地揍死那个老混蛋。
但是现在眼巴巴看着胡尚书的人是虞衡,小伙儿生得俊秀,眼神清澈,神情真挚,满眼都是对长辈的孺慕尊重和关心,胡尚书一时间竟骂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要是在这儿的是巩尚书,胡尚书骂也就骂了,他俩自打入阁后为着银钱的事儿每年都要掐上无数次价,都形成一套成熟的讨价还价的流程了。两人交情也不错,地位又相当,骂上一场都不会在意。
但要是拿对巩尚书那一套来对虞衡,那就有点不合适了。
虞衡的年纪都能当胡尚书的孙子了,刚踏上朝堂不久的小菜鸡一只,万一把孩子给骂傻了,打击太过可咋整?再说了,虞衡在他这儿挨了一顿痛骂,翰林院里那起子小人还不知道会拿着这事儿做什么文章呢?
胡尚书先前还心疼过虞衡在翰林院的遭遇来着,这会儿就算再生气,还是考虑了这一茬没发作。
也是胡尚书心里看好虞衡,才这般为考虑。换个人来试试,胡尚书早就把对方骂成狗了:你被人说闲话就说闲话,关老夫屁事?难不成老夫一个阁老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就是这么双标。
虞衡态度十分端正地为胡尚书端茶倒水,做足了晚辈的姿态,倒叫胡尚书不知道该直接把人赶走还是再考虑考虑,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啊,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都怪老巩头把你带坏了。”
张嘴往巩尚书头上扣了口锅后,胡尚书低头瞅了瞅自己手里的茶,又无奈道:“你倒是能屈能伸,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招都学来了。好歹也是个侯爷,干嘛把身段放得这么低?老夫一把年纪,还真是头一回享受侯爷之尊的伺候。”
虞衡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发自肺腑道:“侯爷?又怎么了?自我踏入朝堂后,大人就对我颇为照拂。就我这嘉秀侯的爵位,还是当初大人在大殿上同百官据理力争来的。便是今日不有求于大人,为大人端杯茶这等小事,也是我该做的。”
这话就说得很到位,听着就让人觉得舒坦。
尤其是这话还是虞衡的心里话,并不是刻意说出来讨胡尚书欢心的,那悦耳程度直接翻倍。
自己看好多有照拂的后辈是个感恩的,胡尚书心里也高兴,毕竟谁也不想帮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不是?
胡尚书气顺了顺,仔细看了看虞衡的计划书,越看神情越凝重,最终叹了口气道:“这么多的事儿要做,我这儿的银子倒不算最要紧的事儿了。若是只要银子,我们几把老骨头商议商议也不是不能给,但其他的,同淄丘霖露等国交涉,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大事,相比之下,你要造的那个什么化肥厂倒是不算特别显眼了。”
其实胡尚书这话也说得不大准,这份计划书中,最显眼的还真是虞衡要造的那个化肥厂。这家伙把仪器成品图都给画出来了,这么大面积的画怎么可能不显眼,一翻开就瞅见了。胡尚书愣是没弄明白那些设备有什么用,硕大一条长长的砖窑,还一半埋在土里,瞧着怪模怪样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了,胡尚书于经济一道颇有头脑,在工这一块儿,就比不得巩尚书了。
虽然没扯明白,但胡尚书更觉得这东西高深莫测,想着人家孩子头一回来找他帮忙,为的还是国事,胡尚书的心也软了,都没像先前对巩尚书那样大砍价,反而大方道:“先进宫找陛下和其他几位阁老商议一番,若是陛下允了,你再来找我要银子,就按这个数给。”
惊喜来得太突然,虞衡都惊呆了,亏他做预算的时候还往上提了不少呢,就是见识了上回胡尚书的灵魂砍价,为自己留了不小的余地,这会儿见胡尚书这么大方,虞衡心下倒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怪坑的。
【得了吧,胡尚书管理国库这些年,做什么事要用多少银子,心里门儿清。先前巩尚书坑他,那是要的数字太大诚心找骂的。你预算表里头这个数字,虽然大了点,也没夸张到那份儿上。再者,你这是第一回做东西,实验还有失败率呢,余留的那部分不就是让你造的?真以为胡尚书每回砍价都不讲理呢,傻的是你才对。】
虞衡:………
好像还真是这样,要是胡尚书真是瞎还价的,朝堂上下还不得被他弄得一团糟。哪个部门不要银子呢?胡尚书要是心里没数,大伙儿还能这么和谐?定然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就像这回,胡尚书还把虞衡的失败部分的开销也算进去了,还可能失败不止一次,两相加减,要的银子和虞衡的预算也差不离。
虞衡当即觉得胡尚书是天下第一等贴心人,给钱给的这么贴心的甲方,多让人感动呢。
这么想着,虞衡看着胡尚书的眼神就感激了。
胡尚书心里顿时觉得怪怪的,心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这不,自己一答应为他说话,就感动得跟什么似的。唉,还是脸皮不够厚,要多历练历练啊。
当官的,脸皮太薄了怎么行?
实际上,胡尚书对虞衡提到的化肥也是极为重视的,看重程度甚至不在红薯之下。
这会儿的化肥不像后世那样花上十几块就能买上一大袋,现如今的农户们耕种所用的肥料,除了农家肥就是草木灰,单调得很,还经常不够。
看虞衡这计划书上说能做化肥,胡尚书都惊了一瞬。这事儿简直闻所未闻,还能人为给庄稼做出肥料来?
惊完之后,胡尚书的算盘又开始扒拉了。这化肥要是真能做出来,意味着什么?土地肥力跟上来了,甭管种什么,产量都能翻一番,日后百姓也不必争着抢着种红薯,其他粮食的产量增上来了,还能挑自己的口味种。
虞衡要是知道胡尚书这会儿心里的想法,怕是要对胡尚书说一句他真的想多了。就算是在科技发达不缺化肥的后世,红薯土豆这俩神器的产量还是最能打的。其他粮食的产量想要超过它们,还挺难的。
后世都做不到,这会儿就更别想了,能捣鼓出化肥维持住地力,不用种几年红薯又得隔一年种豆子省地力的好。
这年头儿百姓日子是真不算好,虞衡后来听到系统给他转述过百姓挖红薯那天的感慨后,特别心酸,就想着再努努力压榨压榨系统,帮他们一回。
系统:???
谁压榨谁呢?不是这傻逼自个儿甘愿把自己当豆子跑进空间去榨油?真是飘了,压榨方和被压榨方竟然都能搞错!
虞衡才不管这个,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来的另一半肯定也不会出意外,听了胡尚书这话,虞衡赶紧笑道:“那正好,陛下和几位阁老若是知道了化肥之事,定然会像大人一般立即点头同意的。”
胡尚书被虞衡扶着往外走,准备进宫,脑子还有点懵,突然就反应了过来,瞪了虞衡一眼,笑骂道:“合着你今儿是特地过来算计我的呢?”
化肥之事,景隆帝的态度先不论,秦首辅是这小子未过门妻子的祖父,这小子又争气,给万民谋福祉,多正当的理由,秦首辅没必要这时候坑孙女婿。巩秃头自然不必多说,胡尚书敢保证,那老小子见了虞衡画的这图就会恨不得赶紧开始办厂,至于楚次辅,那人古板端方得很,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事儿,他肯定不会反对。其他几位阁老不会轻易拒绝,算下来最大的变数竟然是胡尚书自己。
胡尚书都忍不住被虞衡的这份小心机给气乐了,没好气道:“你这是怕老夫当场为银子的事儿闹起来,反对此事儿吧?”
虞衡被胡尚书拆穿,脸色也有点讪讪的,摸着鼻子小声道:“大人勿怪,实则时光不等人。若是闹起来,你我二人各执己见,光争论都不知道要争多久。办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起来的,所用的人力和材料,要花的时间可不少。老天爷又不等人,该播种播种,该收割收割,我们这么争下去,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也是大实话。虞衡也不想在这些人精面前耍弄自己的小心思,先前那是人家看好你不跟你计较,被戳穿后再继续卖弄就没意思了,反倒伤了情分。
却不料胡尚书一拍掌,满意点头道:“就该如此!”
虞衡:???
莫不是自己幻听了,胡尚书这是说自己小小套路他一回,套路得很好?
虞衡心下正奇怪呢,就听见胡尚书欣慰道:“当官办事,没点小心机怎么能行?做事之前先把难办的处理好了,那就事半功倍了。如你今日这般,就做得十分不错。”
先前还说这孩子脸皮太薄了,现如今看来,还是不错的嘛,套路一波一波的,总归吃不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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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过化学的都知道,化肥大概分为三类:磷肥,钾肥和氮肥。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氮肥,作为蛋白质的重要组成部分,氮是任何植物生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种元素。这玩意儿又不能从土壤中直接吸收,照说空气中氮气挺多的,但是,问题又来了,氮气分子中有氮—氮三键,化学性质稳得一批,植物根本没法吸收,绝大多数吸收的都是氮的化合物。
所以,虞衡想造的化肥厂,主要还是以做氮肥为主。钾肥可以靠烧草木灰获得,至于磷肥嘛……咳,鸟类粪便啥的,淄丘霖露这些附属国不就有吗?直接问他们要就是了。一家人,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情呢?
虞衡在这方面颇有点胡尚书的风范,抠起来也挺让人无语。
主要吧,一切设备都要重新做,成本可比从附属国白拿大多了,能少花银子的事儿,为什么不干?虞衡很是理直气壮。
这俩就是虞衡写计划书时突然想来顺带提到的,重点主要还是放在办化肥厂上面。
景隆帝等人听闻虞衡提出做化肥的消息也惊了一瞬,仔细看了看他的计划书,发现自己有些看不大懂的地方,直接扔给了巩尚书,让他好好研究研究。
巩尚书专业水平还是有的,起初见了虞衡画的炼焦炉,巩尚书也是懵的,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一套设备弄下来能烧出个什么东西来。
主要吧,巩尚书没学过化学,不知道各种元素,这会儿见了虞衡画的图,巩尚书眉头都皱起来了,喃喃道:“这么多的煤炭,真做出了化肥,损耗也不少啊。”
虞衡画的,是简易的煤炭炼焦过程,也就是土法炼焦。煤炭在炼焦的过程中会产生氨气,再把硫酸弄出来,稀释好放在大瓷缸里,将炼焦过程产生的氨气用铁管连接到瓷缸中,就能得到硫磺氨溶液,这溶液完全可以当化肥用了。还能把它晒干带走,方便得很。
至于怎么做硫酸,这倒不是问题,找绿巩矿石扔锅里烧一烧就有了。这玩意儿不少见,爱炼丹的道士那儿就有不少。
一套流程下来,环环相扣,其他人虽然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见虞衡写的这么详尽,想来也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出的主意,该是几分把握的。
虞衡用了最简单的语言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其中的道理,只说天地间有一股“气”,正是植物生长所必需的。但这股“气”又和天地间其他的浊气相互缠绕,使得植物吸收不了。他这法子,就是为了将这股植物生长所需的“气”单独剥离出来,溶入水中,再灌给植物。
这一套说法听着玄乎,实则其他人接受还挺好。虞衡先前找理由的时候就查过资料了,这方时空的史书上有过零星的记载,提过这等“气”之说,不过只说天地间的“气”分为许多种,世间万物皆有所求。
在场众人都是博览群书之辈,尤其是巩尚书,对这等奇门工农之事尤为了解,虞衡这么一说,他当即就明白了回来,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虞衡,惊呼道:“先人没想明白的道理,你琢磨透了?”
虞衡挠了挠头,轻咳一声道:“就是自己瞎琢磨的,能不能成,还得等办厂自己上手做了后才知道。”
巩尚书大喜,眼神狂热,恨不得赶紧就将这炼焦炉给造好,看看虞衡的设想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巩尚书当场表态,“陛下,此法听上去应当可行,不若试上一试。”
换个人这么说,景隆帝早把人给赶出去了。一个还不知道可不可行的东西就巴巴跑来同朕说,这不是浪费朕的时间吗?
但虞衡这人不一样,景隆帝也得承认,虞衡确实有那么几分不凡之处。他的转变,后来展现出的越来越耀眼的天资,都让人惊艳。虽然其他人都觉得虞衡前些年是藏拙想过几年轻松日子,但帝王敏锐的自觉告诉景隆帝,其中怕是还有什么隐情。只不过虞衡进了朝堂后,功劳一件一件往景隆帝头上扔,景隆帝就把那一点点奇怪之处抛在脑后了。
都是大宣臣子,又一心为了大宣,纵然有什么隐情,又何必深究呢?说不得虞衡这小子,真像民间传闻的那样,是上苍派下来辅佐他的文曲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