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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赵幼安就到了大理寺,第一个见的,自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李主薄,还是那间光线昏暗的矮房里,屋内沉香缭绕香茗煮沸,李主薄见赵幼安进来,倒上一杯朝露春芽,看着淡绿色的茶水填满杯中七分,李主薄缓缓推到桌前,低垂眼帘面色悠然的来了一句:“先润润口。”
赵幼安端起茶盅一饮而尽,他余光一瞥,桌案上的书卷已经从那本《南柯》换成了《勾阑小曲》,估摸着也是一本靡靡情调的青楼杂谈。
“翟秀不是说,你要歇几日才来吗?”李主薄再添茶水,挑眉看着赵幼安笑问道,他从翟秀口中,已将赵幼安的遭遇了解的七七八八,虽是不上心,但还是对这个京兆府尹的外甥态度亲和的客套道。
“司内差事重要,我无碍的。”赵幼安沉声应道。
李主薄看着眼前面色还略显苍白的少年郎点头赞许道:“年轻人有担当,知上进是好事。”
赵幼安干笑几声,只见这主薄起身整了整衣袍,然后转身从身后几案拿起一碟册子,自顾自的念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大理寺估计要忙些时日了,公主遇刺,怎么着也得有些嫌犯需要押解进来。”
赵幼安闻言心思一动,他看着准备出门的李主薄问道:“大人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主薄埋头整理着文册,半晌才幽幽说道;“昨日皇城中连夜传来文书,圣上得知公主遇刺后震怒,责令武侯司和金吾卫协力调查此事,另外要我们大理寺通力配合。”
“大理寺配合?”赵幼安诧异道,他看着李主薄又问道:“大理寺也要差人调查这件事?”
“褚大人在当上大理寺卿之前,可是任过刑部侍郎的,判案的事儿,怎么少的了他。”李主薄一抖手中文册笑道:“这不,褚大人邀请了负责此案的金吾卫中郎将和武侯司司官,来大理寺正法堂中商讨案件信息,我这不也要前去旁听献策。”
看李主薄正要出门,赵幼安问道:“那我先去牢里看看?”
“去吧。”李主薄抬手摆摆,当赵幼安前脚踏出门时,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前日宝船沉江,死了多少人吗?”
赵幼安默然的看向光线昏黄的屋内,就听李主薄一字一句说道:“户籍司统计到的,有名有姓的共三百三十五人之多,加上没名没姓的,失踪未找到的,怕是得四五百人。”
“所以你小子命是真大。”李主薄感慨道。
赵幼安出了主薄的房间后,换了青灰色官袍腰间佩上横刀后闪身进了阴牢,一进门就看到放着纸笔的小桌旁搭着一张木板床,翟秀正躺在上面鼾声如雷。
小床下横七竖八的放着几个空酒坛,可见这汉子昨日是在牢中酩酊大醉了一场。
“翟大哥。”赵幼安摇了摇翟秀的肩膀。
“嗯?”翟秀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到赵幼安那张清秀的脸后一愣,揉着眼睛问道:“不是说让你歇息几日吗,你看我床都搭好了,准备在这里死熬几日。”
“你要几日不回去,嫂子不担心?”赵幼安笑着问道。
“担心什么。”翟秀起身揉了揉腰,然后打量着赵幼安问道:“这就好了?”
赵幼安点点头,翟秀也不墨迹,他拿了衣袍佩刀,将钥匙递给赵幼安后说道:“那我就先回家一趟,晚上再过来。”
“这阴牢只有你我两人看管,我们商量着来。”赵幼安笑着说道。
翟秀出去后,赵幼安拎着木椅深入牢中,走马观花一般扫过前六间牢房,除了徐季离开后空空无也的第三间,其余牢中几人都并无变化一切照旧,铁链穿骨的依旧穿骨,削成人棍的颓然杵着。
赵幼安将凳子搬到第七间牢门前,一屁股坐下。
“怎么,那日骂我骂的不够痛快,今日要接着来。”牢内的曲无忌眉毛一挑,声音清幽的说道。
想起那夜大醉在这牢门前撒泼,赵幼安顿时有些尴尬,他转念一想,马上回道:“若不是你对我起了歹意,我能那么荒唐。”
“你的命是徐季许诺了二十坛美酒外加十匹宝马一柄剑换的,可这些他还未兑现。”曲无忌说着起身走到牢门口,穿身而过的铁链咚咚作响,隔着栏杆他那双深邃眸子凝视着赵幼安讥笑道:“你就不怕我再动心思?”
赵幼安看着曲无忌身前身后勾着的八条黝黑铁链,轻声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爽利,答应的事情难道还要反悔?”
曲无忌眼神幽幽并不接话,就这样凝视着主动过来和他搭话的赵幼安。
“曲大家在江湖上,就是以喜怒无常行为反复被人骂做曲老狗。”
这时一旁牢中传来一声尖锐嘶哑的声音。
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赵幼安侧目瞧去,牢中人玉面薄唇披散长发,一双凤眼阴媚恣肆。
这人容貌堪比之前见过的姜太岁兄妹,虽是铁链衣衫褴褛,隔着牢门看去依旧惊为天人。
赵幼安第一次看清第六间牢房中这人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