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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齐娅拉所能听到的吟游者最后的声音。而对此,他也只能叹口气而已。
缀姆大陆的中部,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大沙漠,被人们称作耶及。这片占据整个大陆近半数面积的沉寂荒凉的地区从东部塞文山脉发起,一直到西部的‘坎拉莫纳’,原住民习惯称之为‘天佑’的那块大草原上的边城要塞-蒙特勒。最值得一提的是亚罗珥河,这条发源于艾布洛伊山脉茫茫雪峰,东缀姆最长的大河让人难以置信的横穿整个耶及,最后由东缀姆最大、最繁华的海港-欧普纳的三角湾,注入一向以脾气脾气怪异著称的大布可海。
耸立的雪山,幽深的峡谷,湍急的河流,一望无际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寸草不生的荒漠仍是这一带复杂地域的最主要地貌特征。然而,从大布可海吹来的海风给宽敞的亚罗珥河两岸地区带来了相对温和的气候,给那些世代在此居住的沙漠民族们提供了一个得以避开沙石侵扰的安乐地。他们纷纷围绕着河岸为各自划出一块领地。用武力,或是一些其他的手段。当然绝大部分还是依靠武力,部落结亲以及联盟这类。这些沙漠里过活的人平时所能接触到的东西实在太单纯了,那些黄沙、秃鹰、蝎子之流可教不会他们什么心机计谋。
从艾布洛伊山脉向下看,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小路,伸入沙漠,消失在永远是暗黄色的天边。在这条小路上有车辙、有脚印,还有几只黑的发亮的蝎子在松软的沙地上钻来钻去。如果持续一段时间没有风沙,还能看见一堆一堆白色的物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走近了你才会发现,那是尸骨,人的、马的和牛的都有。
这条唯一的商道长达两千五百里,像这样的白骨处处可见。
即使是久居沙漠的民族们也不敢深入内地太远。除了偶尔出现的猎手和行色匆匆的商人队伍以外,这里绝无人烟。任何一个走进这片鸟不生蛋的土地的冒失鬼都会为能活着出去而酬谢神灵。
在这块土地上能称得上活物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像是和黄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土狼和秃鹰了,当然还有那些被商人们恨之入骨的的沙盗们。永恒于死寂的冥神在这片远离神恩眷顾的亚罗珥河的碱地平原上散布着恐惧和死亡,仿佛一切生命在这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创世历一○三八年四月十四日,众神的死祭日,是一个听上去就透着不祥之气的日子。在这条小路上走来一个孤独的行路人。
这个人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早已覆满沙尘的暗红色大斗篷紧裹着的身子不算太瘦,但比起他的身高就稍嫌不足。罩在兜帽阴影里的面孔看起来很年轻,高挺的鼻梁和略带弧度的下巴构成面部十分坚毅的线条。一双奇特的眼睛,明亮的绿色非常少见,沁在阳光中就像两颗最纯净的祖母绿宝石;罩着一只镀金框的斯拉夫式小圆片眼镜,一边用金属链子挂在耳骨上,看上去颇有些学者气。一头不算短的的黑发用一条鲜艳的红绳扎成马尾状的辫子甩在脑后,就象那些沙漠民族世代相传的习俗。千百年来,这些世代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们坚信人的头发和他的身体之间有种“交感的联系”。这东西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对方的巫师就能通过某种巫术把它们毁灭,这种毁灭随即便会波及所有者的全身。
他的脸色是苍白而憔悴的,就像走过这条商路的每一个人;但神情却出奇是愉快的,看来沙漠老祖宗的对外来人的惩罚并未落到他身上。其实不论身边环境如何,对于能终于能够挣脱束缚的他来说,现在这种生活,已经相当满足的。
他抬眼望了望那些光秃秃的石头,又望了望伸向天边的沙漠,在西方渺茫的地平线,蓝天下出现了两个小斑点,两个小斑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最后落到了离这儿不太远的高耸岩石上,拍拍羽毛杂乱的翅膀,阴鸷的俯视着什么。
秃鹰来了,死亡近在眼前。
“始终不安生啊!已经是三天来的第几次了呢?人性的贪欲如果无限膨胀起来实在不容忽视,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喃喃自语中,旅人不无嘲讽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踏在沙地上的力道也轻上许多。听说在某些沙盗团伙里有一类人,他们仅凭听觉就能辨识出沙漠中任何轻微动静。而此时他的想法也正象大多数人那样,当罪恶发生时,与其迎头相撞,到不如躲在一旁来的安稳。
不过可惜的是,无论在任何地方,无论在任何时刻,无情的命运总能让抱持这种态度妄想逃避它的人无所适从。恐怕那些正跪在战火焚毁的家园前哭泣的亚兰克老百姓们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在那秃鹰盘旋的地方,地平线上烟尘陡起,向升腾起来的雾气,渐渐地遮住了天边的光亮,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云。
如果是在草原上,你会毫不犹豫的判断,那是一片牛群、羊群或是马群;而这里是沙漠,它们会是什么?好像没别的选择的样子。
年轻的旅人暗叹了口气,为自己甩不掉的霉运再做一次哀悼。
滚滚而来的云团逐渐接近,尘土飞扬中依稀可见一辆马车和全副武装的战士,这些沙漠中的强盗们!
历历晴空,人马之声鼎沸,队伍最前面的是二十多人的骑马队伍,个个披甲带刃,这群身着浅黄色手工皮甲的凶汉瞬间就将孤身一人的旅者团团包围。他们胡渣杂乱的丑脸上都挂着狰狞的笑容,高扬着手中弯刀,叫嚣着听不懂的沙漠话,勒紧手中缰绳使得胯下马匹一个接一个的扬身提蹄,飞沙四溅。
“真让人受不了,这群缺乏教养的家伙。”闷闷不乐的旅者轻声嘟囔了一句,“好容易才得以脱身,如果就在这儿躺下的话,实在让人不能心甘……”
旅者虽不想生事,但如果连自己都性命堪忧的话,再不出手就实在说不过去。和这群沙盗讲道理的话,他自认口才还没到那个境界。
苦恼了短短一段时间,旅者终于作出决定……
“看来……得先下手为强了!”
“统御四界的黑暗之王,依循着您碎片之缘,藉由您所拥之力量,赐与我更强的魔力吧!!”
他开始低吟起一段未曾出现在大陆任何一派魔法典籍上的奇异咒语。
“腐尸啊,骸骨啊,全都出来吧,从地面长出来的东西都腐烂坠落,回归永恒之大地!!”
他声音突然转高,犹如一道尖刺直破苍空。沙道上突然旋起一阵热风将他身上斗篷掀开,一只套着绣细纹黑丝手套的右手正按在胸前的项链上。那周围,正流泄出令人迷乱的黑色琉璃之光。
沙地下隐隐传来阵阵撼动,无端惊恐的马匹开始不顾骑士的呵斥操控拼命的想要逃跑。一支干枯的手爪突然破开沙土,覆着破碎干皮的指骨瞬间牢牢抓住其中一匹马的前蹄。尖锐的指甲闪着森森寒光,马匹惊慌嘶叫着连着背上的骑士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一具具完整或是支离破碎的骨骸仿佛约好一般,从干涸的沙地下源源不断的爬上地面,它们或爬或走,磕磕碰碰的下巴和上下摩擦的关节咂咂作响,摇摇晃晃却仍让人心惊胆颤,这些早被风砂掩埋的逝去的生命终于又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黑洞洞的眼窝像看得见人般毫不迟疑的向那些快吓傻的沙盗逼近,是召唤者刻意的安排,还是令他们的灵魂难以升天的对这些夺去他们生命的沙盗的怨恨?无论是骨骸还是沙盗,在这场景下,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逝去与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悲鸣,仿佛能听见那相互咬合纠缠的宿命的齿轮嘎嘎转动的声音。
当几个靠得最近的沙盗淹没在骨骸的洪流中,那些正撕扯他们的衣物和肉体的指骨上,左手已刻着不幸、右手正刻上悲惨。他们的身心以致灵魂都被这不幸与悲惨攫住,从那里传出了这些刀头舔血的人从未听过的凄厉惨叫。余下的人惊恐无措的面对这场面,这连神也要皱眉的景象,终于一声大叫,没命的四散向沙漠深处逃窜。
“即使现在逃开,如果毫无准备的话,等待你们的……在那里,仍然是埋葬在沙漠中的命运……算了,反正那样就不算死在我手上了。”
嘟囔着自欺欺人的话,旅者目送他们逃远的背影,松来了覆在胸前的手掌。环在周围的骨骸们随着这平常的动作哗一声全散成一片。在那上面,细细的锡金链子上缀着一块黑得发亮的菱形石片。
他右手很干脆地一挥,那些散落的骨架顿时化作一团风尘与随之而来的滚滚沙风融为一体,呼啸着飘向天际。
“能因此而得到超度,对你们这些无法升天的怨魂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旅者低下头用毫无血色的冰冷嘴唇轻吻了一下那片黑石,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阴冷笑容,两排整齐的牙齿白得吓人。
“这样好像也不错嘛,就当作对我未经许可随便利用你们的回报好了。虽然连活物都算不上,但如果欠你们情的话,我一样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管怎样,圣徒们,恶魔从地狱回来了!”
炙日已迫不及待将不久前那片森森鬼气驱散的一干二净,就连那几具碎尸也被不甘冷落的沙风掩饰妥当。在这块沙地上,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正在此时,
“那个……请问……”
一个清脆玲珑的女声突然在青年旅者的身後响起。那声音很年轻,充满了和此时场景格格不入的阳光味道。不过听上去多少有些迟疑,并且饱含惊吓,声带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沙盗,还是方才那恐怖的一幕?
旅者静默了一会儿,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已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脸上的线条硬的就像使用雕刻刀雕出来的。
“有事吗?”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僵硬的。
至于相对的一方,那是一双孩童般纯洁的双眸,明亮而温柔。她头戴一顶黑色的皮帽,金子般闪亮的柔顺长发,失去血色而微颤的柔软双唇,不饰花边的褐色外套下苗条的身段,均显得优美而纤弱。心怀的恐惧让她的冰肌玉肤更显得晶莹洁白。她低着头,颤颤栗栗的拿眼角偷瞄着年轻的旅者。
旅者的突然转身显然吓了她一跳,“啊!没…没……没事!”
她的回答是那么惊慌失措,双眸噙满了晶莹的泪花,下撇的唇角一付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就闪一边去,别碍着我!是我杀了那些盗贼,他们破碎的尸体就在那儿明摆着呢!我随时可以让你跟他们一样在这儿待上几百年,就象这块碎骨头!”
激动、生硬的怒吼在沙漠的热空气中震荡。那位可怜的小姐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可当他用长靴将脚下的一根腿骨踩个粉碎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在宽敞豪华的篷车正中央挂着一串火焰石项链,两段各缀着一块晶莹透亮的彩虹水晶。这个精巧的装置将整个车厢照得通亮,那光柔和又温暖。车上有几个宽大的垫子,还有张桌子。手工打磨的桌面显然经过层层加工,表面还涂上一层难得的彩漆,是件贵重的家具。这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香味,闻起来让人挺愉快的,大略有安神和促进睡眠的功效。
年轻旅者轻手轻脚的将昏迷的少女放在这些垫子上,他已经开始为此头痛不止了。
“真是愚蠢!我干嘛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地方?!”他紧握拳头,愤愤不平的唠叨。丝毫没考虑到底是哪位大人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始终还算是个负责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是那份流淌在血管里的高傲自尊就足以使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若无其事的离开。
安置好小姑娘,他顺势坐在一旁休息。虽然没见多大动作,但细密的汗粒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额头。毕竟只是副临时替代的身体,却强要装下这个完整的灵魂,在没有适应之前,任何一个过分的动作都足以令他变得虚弱。
“黑暗力量果然能给人带来负面情绪。就如同利刃的两面,即使握着它的是我也不能例外……唉……在一个柔弱的小姑娘面前发这麽大脾气,如果被那个没道德的老哥知道了,还不得笑到下巴脱臼!”他玩弄着胸前的链缀胡思乱想。百无聊赖中,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宽敞的车厢里还摆满了一摞摞书籍,不过现在都已经散成一片。这些书立刻吸引了旅者所有目光。虽然不算多,但无疑都是其中精华,更难得还有一些是他早已闻名却总缺一见的。在没得到物主的同意下,厚脸皮的家伙已经自顾自翻/弄起来。
“这本是贝尔丹的《诗集》,这本是卡肖尼的《罗穆吕斯》,这本是兰妮莉的《锡兰之歌》,还有伊菲特烈的《理性的批判》,左丹和艾芬的《论法的本质》,竟然连被法师塔列为禁书的毕达克斯修《魔力的本源-数的秩序》都有!啧啧—这里简直就是皇家图书馆!真没想到在沉睡了这麽一段悠长的时间后还能看着这些老朋友!”惊叹之下的旅者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出乎意料的收获让他惊喜不止,本来无聊的工作也马上变得兴趣盎然。如今这年头,书籍本身就已经是能和任何一种稀有金属相提并论的宝贝,更何况还都是些濒临绝版的,这怎能不叫他欣喜?
时间不知不觉在火焰石的光辉中流逝。夕阳灿烂的余辉逐渐隐去,满天的红霞也慢慢地暗淡下来。透过车窗望去,远处群山成了乌黑一片。
夜开始降临。
当少女恢复知觉时,烈日早已沉入沙漠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寒月。沙漠的夜风冰冷刺骨,但篷车里仍然是暖融融的,这都多亏了火焰石的功劳。
“啊……!”
少女的声音惊醒了正沉迷书海中的旅者。
“你醒啦。哦!对了,已经是晚上了。如果没什么特别的需要的话,最好别掀帘子,夜晚的沙风可跟刀子一样,刺骨得紧。”
旅者头也没抬的说。他从眼镜下面斜眼打量着少女,顺便制止了她竟然想逃出马车的冲动。
“好啦,我为白天的事道歉,当时我的态度的确恶劣了点。”
旅者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书,他好笑的看着正紧抓一只座垫抱在胸前,缩在离他远远的一个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喂,喂!我没那些可怕吧!好像躲瘟神似的逃这麽远,好歹也算是我救了你吧,你现在这样子可是会伤到我的自尊心的哦!这可不是对待恩人应有的态度。”
“我……我……”
少女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勉强积攒起来的纤细勇气仍不足以帮她对抗心中对面前这个好像喜怒无常的恶男人的恐惧。
“他发火的样子就像是只怪兽!男人果然还是太可怕了!我还是不要请求他吧?”她心惊胆颤的想着,甚至开始担心起自己会不会被吃掉!听说沙漠中有些专门吃人的家伙,这个人难道就是其中之一?就像所有的恶性循环一样,她越是想,就越是害怕。
“我说你也太胆小了些!不就是看见些会动骨头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在二百年前可是稀松平常的事……”忍无可忍的旅者终于决定开口教训她。
“骨……骨头?会动的?!三百年前?!”少女惊讶的睁大眼睛。
“难道你没看见?”旅者诧异的看着她,少女迷茫的眼神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
“算了,就当我没说,开玩笑而已,开玩笑。”他干脆挥挥手说。
“你为什么要怕成这副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只不过是因为丢了钱包,所以心情不好,发发脾气而已。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别太在意嘛。难道说你没见过别人发脾气?”
“你……真……真的不会……吃我?”少女天真又可怜的问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他额头青筋隐显,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你当我是什么东西!野兽或是什么丑陋的怪物吗?像我这么帅的男人……虽然曾经有过类似的嗜好,但现在我已经对人肉这东西没兴趣了!”
“你……你……又开始磨……磨牙了!果然……果然还是……要吃……吃我!”少女害怕的蜷成一团,看来甚至还想把娇小的身子整个都缩进座垫后面去。
旅者感到自己好容易平抑下来的情绪又将面临决堤的危险,他的怒气积蓄到了极点,反而镇静下来。
“我的确还没有恢复吃人的恶嗜好,但并不介意从你开始!当然,如果你仍然坚持的话。”他的语调平静的近乎冷酷,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限的忍耐力看来已再经不起折腾了。
……
“我……对……对不起!我……我……遇到……遇到陌生……陌生的男人……就会……就会害怕。”
过了好一阵儿,少女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
“噗!咳咳咳……”
意想不到的惊人回答险些将正自顾自喝水的旅者呛晕过去。
“这可真是……真是……”旅者半张着嘴巴一颤一颤的,大概在考虑后面该接什么字才好。“特别!嗯,挺特别的习惯。哈—!”
“好啦,”他突然从软垫上站起来,拍拍斗篷说。“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和我这么帅的男人共处一车,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哟!万一被别人撞见可就不太好了……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请……请等一下!”
焦急的看着一面说着毫无意义的道别话,一面摆出一付一往无前的架式就要跳下车厢的男人,少女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胆量,竟然开口叫住这个只让她感到害怕的陌生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