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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急忙忙地把小孩儿抱起来,把她裹好了,自己又像先前那样披上了斗篷,又铲了些灰盖在火上,防备意外:跟着她就走到外面的露天之下。她只停了一下,把钥匙放到百叶窗后的老地方,跟着就毫不犹豫,转身冲着篱栅外面面对着她的那一片漫天匝地的黑暗,一直地走到它的中间。但是朵荪的想象,既是正在忙忙碌碌地让别的事物吸引住了,所以那种昏夜和天气,除了叫她走起来困难,受着不舒服而外,并没有什么叫她害怕的。
她一会儿就从布露恩山谷里往上面走,在起伏的山坡上横着穿行了。吹过荒原的狂风,声音那样尖锐,好像它碰到这样一种同气同德的昏夜、乐得呼啸起来了一般。有的时候,路径把她引到的地方,会是雨水淋漓的高大凤尾草丛中间的一块洼地,因为那些凤尾草,虽然已经死了,却还并没倒下,所以那时就会像一个野塘一般地把她围住。遇到凤尾草特别高的时候,她就把小婴孩举到头顶上,好别叫滴嗒水的凤尾草叶子触到她身上。在比较高一点儿的地方上,风势猛烈,呼呼不停,所以雨点儿都横空飞奔,看不出往地上落的样子来,因此想要琢磨出来雨点儿究竟是从哪一块云彩那儿降下来的,那块云彩究竟远到什么程度,简直出乎想象力以外。在那种地方上,自卫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个一个打到她身上的雨点儿,都像射到圣遂巴提①身上的箭一般。遇到泥塘,她倒还能够躲开,因为泥塘有一种朦胧的灰色,表示它的所在。其实那种灰色要不是有荒原那种昏黑比着,那它本身就可以说是黑色的了。
①圣遂巴提;传说中的殉道者。本为罗马军官,因热心基督教,罗马皇帝恶之,命人缚之柱上,把他用箭射死。
但是虽然有这一切的困难,朵荪却并没后悔不该出来。她并不像游苔莎那样,认为空气里有魔鬼,认为每一丛灌木、每一个树枝,都含着恶意。打到她脸上的雨点儿并不是蝎子①,只是平平常常的雨点儿就是了;爱敦荒原的全体,也并不是什么大怪物,只是一片沉静死板的空旷大地就是了。她对这块地方所有的恐惧,都是近情的,她对它那最坏的景象所有的厌恶,也都是台理的。在现在这时候,那片荒原,据她看来,不过是一片刮着风下着雨的地方,会叫人感到很不舒服,会叫人不小心就迷了路,并且也许会叫人伤风感冒就是了。
①蝎子:《旧约-列王纪上》第十二章第十一节:“我父亲用鞭笞惩治你们,我要用蝎子惩治你们。”
要是走路的人,对于路径知道得很熟,那么遇到现在这种光景,要老不离路径,并没有很大的困难,因为路径给了行路人的足部一种他所极熟悉的感觉;但是一下走离了路径,那可就万难再找到它了。现在朵荪因为抱着个娃娃,有些挡住了她往前看的眼光,又分了她的心,所以她走到后来,可就到底走离了路径了。这种不幸发生的时候,是她在回家的路上走了约莫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那时她正在一个空旷的山坡上往下走。她当时并没东一头西一头地想法去寻找路径,因为路径只是一道细线,即便找也毫无希望。她只一直地往前走,完全用她对于那块地方一般形势所有的一般知识作她的向导,本来她那样和荒原熟悉,差不多连克林或者荒原野马都难以胜得过她。
走了半天,朵荪到底走到了一块洼地了,并且从雨点儿里开始辨出一片模糊微茫的亮光来;稍待了一会儿就看出来,那片亮光是长方形的,像从开着的门里射出来的亮光那样。她知道这一带地方上并没有房子。又待了一会儿,她看那个门高出地面,就分辨出那个门的性质来了。
“哦,这是德格-文恩的大车,一定是!”她说。
原来雨冢近旁有一个隐僻的去处,往往是文恩驻扎在这一带的时候选作中心的地点,这本是朵荪知道的。所以她一下就猜了出来,她现在所踏进的一定就是那个神秘的窟穴。她那时心里生出一个疑问来:她是否可以请文恩把她领到正路上去哪?既是她想回家的心很急,她就不顾得她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去见他叫他看着有多怪了,就决定去求他帮忙。但是她本着这种目的,走到大车门前,往车里看去的时候,车里却并没有人。而那辆车却又毫无疑问,是那个红土贩子的。只见炉子里的火正着着,钉子上挂着灯笼。车里面靠车门那块地方上,仅仅有撒了几个雨点儿的痕迹,还没叫雨水湿透,所以她就看出来,那个门一定是开了不大的一会儿。
朵荪正站在那儿疑惑不定往车里看着的时候,她听见身后面的黑暗中,有脚步声朝着她走来;她转身看去,只见走到她跟前的,正是她熟悉的那个人,穿着灯芯绒衣服,从头到脚都令人惊然;车里灯笼的亮光,隔着帘纤的雨丝,正落到他身上。
“我还只当是你下了山坡了哪,”文恩并没理会是谁站在那儿,只嘴里说。“你是怎么又回到这儿来的?”
“德格吗?”朵荪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谁?”文恩问,仍旧没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刚才你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哦,德格!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朵荪问。“哦,是啦,我现在叫衣服裹得这么严密,你自然是认不出我来的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在这儿哭哇,刚才也没到这儿来呀。”
文恩这才往前又走近了一些,走到他能看见朵荪叫灯笼光照了出来的那一面。
“韦狄太太啊!”他吃了一惊喊着说。“咱们会在这时候碰到一块儿!连小娃娃也来了!你这样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出了什么令人可怕的事啦?”
朵荪没能马上就回答他;他没等请求她的允许,就自己先跳到车上,然后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也拖到车上。
“怎么回事啊?”他们已经站在车里面的时候他接着问。
“我这是从布露恩来,走迷了路了,我要快快赶回家去。请你快快指给我路吧!我太傻了,对于爱敦荒原知道得没更清楚一些,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迷起路来。你快快指给我吧,德格。”
“那没有问题。我送你去好啦。可是,韦狄太太,你刚才就已经到这儿来过一次吗?”
“我就是现在这一会儿才刚刚到这儿来的。”
“那可怪啦。约莫五分钟以前,我这儿正关着门挡住了风雨,躺着睡哪,忽然紧在外面的石南丛上,有女人的衣服摩擦的声音,把我聒醒了(因为我睡觉的时候,非常地警醒),同时我还听见那个女人又像呜咽又像号啕地哭。我把门开开,把灯笼举到外面,看见在灯笼光刚刚照得到的地方上,有一个女人:她叫灯笼光一照,曾把头转过来一看,跟着就急急忙忙往山坡下面去了。我把灯笼挂了起来,心里觉得很奇怪,所以就急忙把衣服披在身上,去跟了她几步,可是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踪影了。你刚才到这儿的时候,我正去追她来着;我刚一看见你的时候,我还只当你就是那个女人哪。”
“也许是荒原上的人回家去的吧?”
“不是,不能。这时候天太晚了。再说,她的衣服在石南上摩擦,那样又高又尖的飕飕声,只有绸子才能那样。”
“那么那决不是我了。你看,我的衣服并不是绸子的。……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点,是不是在迷雾岗通到静女店那条线上?”
“啊,不错,可以说是,这儿离那条线并不远。”
“啊,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德格,我一定得马上就走!”
他都没来得及领会她的话,她就从车上跳下去了。跟着文思摘下灯笼,也跟在她后面从车上跳了下去。“我给你抱着小孩儿好啦,太太,”他说。“你一定压得累的慌了。”
朵荪先迟疑了一会儿,才把小孩儿交到文恩手里。“可别挤着她,德格!”她说。“也别把她的小胳膊窝了;你就这样把斗篷罩着她,好别叫雨点儿打到她脸上。”
“好啦,你放心吧,”文恩诚恳地说。“照你这样一说,那就仿佛是,我不管属于你的什么,都能粗心大意,给你损伤毁坏的了!”
“我这不过是说恐怕你偶然不留神损伤了就是了,”朵荪说。
“小娃娃倒是没淋着,你可淋的够受的了,”红土贩子说,因为他去关车门加挂锁的时候,看见车里她站的那块地方上,都叫她的斗篷上滴下来的水珠儿湿了一圈儿。
朵荪跟着文恩,一左一右曲曲折折地躲着大一些的灌木丛,往前走去,文恩有的时候还站住了脚,把灯笼用手挡住了,回过头去,看一看他们走到的地方在雨冢哪一面儿。因为他们要保住了正当的方向,就得正背着雨冢走才成。
“你敢保雨点儿打不到孩子身上吗?”
“完全敢保。我可以问一问,你这个小小子儿有多大了吗,太太?”
“小小子儿!”朵荪含着责问的意思说。“无论谁都能只要一看就比你明白。人家是姑娘,差不多快两个月了。现在离客店还有多远?”
“一英里的四分之一多点儿。”
“你可以走得再快一点儿吗?”
“我怕你跟不上。”
“我恨不得一步就到了才好。啊,看见客店的窗户里射出来的亮光了!”
“那不是从客店的窗户里射出来的。据我的拙见,那是一盏小马车的车灯。”
“哦,”朵荪带着绝望的样子说。“我恨不得我早就到了那儿才好——你把孩子给我吧,德格——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我一定得把你一直地送到家,”文恩说。“在那个亮光和咱们中间,有一块烂泥塘,要是我不带着你绕过那儿,那你会陷到那里面去的,一直地陷到脖子那么深。”
“可是那个亮光是从客店里发出来的,客店前面又并没有烂泥塘啊。”
“不对,那个亮光在客店下面二三百码哪。”
“不要管啦,”朵荪慌慌张张地说。“朝着亮光走好啦,不要朝着客店走。”
“好吧,”文恩回答说,同时按照她的话,翻身朝着亮光走去。他过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很愿意你告诉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乱子了。我想你已经看了出来、我这人还可靠吧。”
“有些事情不能——不能说给——”说到这儿,她的心就跑到嗓子眼儿那儿去了,她就再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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