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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忠背着手,在花墙跟走,没有什么人,兀自笑出声来,抬一下头,槐花开烂了,并不艳艳灼灼的花,而是那种淡黄象乳芽一样焦白,掉地上,脚拧着,无痛无痒,砖缝中长出一种土名:龙舌草的植物,叶子对生,青匝匝,多日不曾下雨,干得七窍生烟。
“老爷,你一个人笑甚?”百合那小丫头动作伶俐。
“笑?我笑了吗?你听见了?”
“可不是咋地?笑喷了,喷出声!”
“噢!也许!”
“是大少爷的婚事吧?你偷着乐的吧?”
“嗯!你不希望大少爷幸福吗?小丫头片子,是不是也像叫春的猫,心中抓狂,已经由呻吟变成呻唤,你看中谁了?黄天河行不?”
“哪里有,老爷真会开玩笑,人家还小,该长的还没长成!”百合羞涩逃遁。
“哟呵,有点意思!”心却舒畅在幸福的激流中涌动。
黄花甸子第一裁缝梁吟拎着个宽布包走进来:“黄老爷好兴致哟,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白蝴蝶正呼扇着翅膀,发出蜜蜂一样嗡嗡地叫声!”
“是吗?狐狸皮大衣做好了?”
“还没有,那是绣花一样的细活,哪能那么粗枝大叶这么快?有个人让我带她来找你,她有些不敢,我也就奇了怪,她找你不应该,不合适,也够不着!”
“谁?谁呀?说得如此神秘?”黄兴忠望向大门外,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人在哪儿呢?怎么还藏着掖着,长得丑,怕见人?你去把她叫来!”黄兴忠有了兴趣。
“进来吧!我们在这里!”随着一声吆喝。
张九红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象只蝴蝶,轻盈走进来,低垂着头,一脸桃花红,她不敢抬头,却时不时从余光中斜视一下,暖洋洋的气氛,火一样烘烤着她,她有点儿意乱情迷。
“她----她是谁?我们认识吗?”黄兴忠往前走走,她的年龄应该超过黄淑翠,直追黄淑英。
“她说她认识你!”梁吟跟在他身后。
“胡扯!我们不可能相识,你是谁?”黄兴忠性感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并且故意吼出来。
“张九红,人称九月红!黄花甸上,我采过花,唱过歌,你还让我唱给你听,我没唱!”
“想不起来了!”黄兴忠摇着头。“猴年马月的事,记不得了!”
“你故意的吧!”:
“找我有什么事?”
“春荒难熬,老子张志清耍钱,输个底掉,外人持刀逼债,活不下去了,素闻你宅心仁厚,所以碰碰运气,找你借钱来了!”
“我们没有交道,更没有交情,我凭什么帮你?今天借,什么时候还?”
“恐怕遥遥无期!”
“你这样说,不是堵了自己的路?既然没法子还,所以我不能借,我总得图点儿什么吧?生意人总不能亏了本,要不然早垮塌了!”
“你不是喜欢我唱歌吗?我可以天天给你唱歌!”
“幼稚!再好的歌,也有听腻的时候,我干吗要帮你?”
“我可以给你写个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你!”女孩子眼圈子有了泪,豆大。
黄兴忠哆嗦一下,“我家佣人多了去,不差你这一两个,再说,你能值多少钱?借多少?”
“不多不少,整一千!”
“你不值这个价!”
“嘿!这还讹诈上了!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找太太!”挥挥手,“梁师傅,我们关系不错,这些年我家佣人的衣服,都从你这儿出,你怎么给我挖个坑?”
梁吟半天嘟囔着嘴,“黄老爷,我没有!我只是受人之托,事摊在这儿,大主意,你拿!”
“百合,叫太太,我遇上难事了!”百合走过长长的花墙。“起来吧,我黄兴忠做不了主,等太太来了,你问她,她要叫你走,你就走,她要叫你留下,你就留下,我没折!梁师傅,你去吧,刚才逗你玩,你也不知道她包藏祸心,家中有人添置衣服,还会找你,谁让你锦上添花!”没等张九红站起来,他搓搓手就走,不一会儿,听到京腔京韵从他那儿传来:“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这段西皮二六,唱得色正腔圆。
百合领来陈梅梅,张九红还在那里跪着,陈梅梅如同重锤砸地的脚步声,“太太,就是她,老爷让我去喊你!”
“姑娘,跪着干什么?起来!有话说话,哟,委屈不小,还流着泪,到了心碎神伤的地步?什么事?起来说话!”陈梅梅拍拍她的肩。
“这是我们太太,再不起来,就把你扫地出门!”
张九红站起来,膝盖上全是泥土,“太太,求你成全!”张九红一抱拳。
“什么事?找个地方说去!”陈梅梅抬腿就走,“百合,你屋子里清静,领她来!”
“唉!走吧,姑娘,我们太太应下了!”
陈梅梅坐百合床上,百合站着,张九红也就站着。
“你出去吧,我和她说会儿话!”
百合点点头,“太太,我忙去了!”并且走时关了门。
“太太,求你成全!”张九红又跪下了。
“起来,膝下有黄金,怎么说跪就跪?站起来说话。”
张九红就立起来:“我叫张九红,黄花甸子的张庄人,和黄老爷有数面机缘,我父亲叫张志清!”
“那个泼皮无赖的赌棍,曾经被斩断两根指头?还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正是!我来借钱来了!一千个大洋,这钱有借无还,我就把自己卖掉,可是黄老爷不要!”
“钱要得急?”
“三天不还,就把我家的房子点了,你说我家九口人,住哪儿?”
“欠谁的?”
“镇长郝百声的!”
“他家设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