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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府,三房梅园。
等文茜回到屋里气还没有消,见妹妹文艾,嫂子关露祺都在,文茜噼里啪啦对老四一顿埋怨。身穿藕荷色对襟绸褂的是关露祺,二少爷束星达的妻子。系水绿色长裙,挽坠马髻,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体弱多病的是文艾。文茜文艾都已婚配,却仍住在府上。关露祺心里多少有点堵,正所谓小姑不嫁家无宁日,如今是嫁了的小姑还住在家里。心里尽管不舒服,但碍于婆婆潘氏的颜面,关露祺只能隐忍。当文茜把老四做的那些事对两人说了之后,关露祺笑笑,不发一言,心想,反正生意上的事轮不到星达管,家里的事轮不到我管,你们爱怎么闹就闹去吧。
文艾默默点了点头,说:“老四在这个家向来都是有特权的,这已经无需去说他了。不过红菱今天早上对我说二房像有什么事,一大清早二娘就把郭嬷嬷和长贵家的叫到屋里,几个人关起门来嘀咕了好一阵子呢。”
文艾身体欠佳,不过消息灵通,向来是三房的耳报神,听她这么一说,文茜和关露祺全都来了精神,几个人议论二房究竟出了什么事,难不成那位四爷又犯事了?就在这个时候潘氏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穿一件莲青色如意云纹锦衣,系着盘金梅花六幅裙,一进屋文茜几个就亲热的叫起了娘。潘氏微笑着坐下,文茜让小丫头把奶油松瓤卷儿并玫瑰糕,碧粳米百合红枣粥端上来。
“碧粳米百合红枣粥也就罢了,这么热的天谁吃那奶油松瓤卷儿,怪腻的。”潘氏如今住莲花小筑照顾老爷的饮食起居,文茜让她在香妃椅上歪着,命小丫头拿着美人捶替三太太轻轻捶着。
娘儿几个边吃点心边说二房和老四的事,老爷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一向都有潘氏服侍,仗着这一点,潘氏有点不把其他几房放在眼里的架势。见文茜数落老四,潘氏只自信的笑笑,随后忍不住抱怨道:“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爷向来疼爱二房的两个儿子,疼老三也就罢了,你说这老四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呀,真真一个纨绔子弟。更可气的是老爷还偏偏最相信他。罢了罢了,束府的家业早晚有一天败在他手上。”
吃完点心潘氏又去莲花小筑,每天她只抽空回来这么一趟,潘氏这样不是体贴,是不想让其他人有机会跟老爷单独相处。
束府,莲花小筑。
因为当中有个荷花池,所有的房子都是围绕荷花池所建,所以叫它莲花小筑。此时朱氏和老爷在屋子里说话,束梦清尽管已快耄耋之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精神也不怎么好,可依旧思路清晰,当朱氏把珠宝行和庄子上的事跟他说了之后,束梦清半躺半坐在美人靠上不出声。朱氏心想,你肯定是护着老四的,我也不是有心为难于你,只是疼儿子不是这个疼法。朱氏希望老爷明白凡事都要有个度的道理,可老爷还是让她失望了。
“去……,让人把星远找来。”
听了老爷的话,朱氏真是哭笑不得:“星远去云南了,要后天才回来,庄子上收租的事一向都有老四管,我问了珠宝行的柯大,珍珠是上个月老四去合浦进的,这事从到至尾都是老四一人负责,老爷这回子怎么让人把老三找来?”说着朱氏摇了摇头,对老爷装傻充愣的本事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呵呵,我真是老糊涂了,最近记性越来越差,好些天没有见到老四了,明儿个让他过来,这孩子老不长进,去年孙家的事才刚完就又生事,看来他又想吃竹笋烤肉了,从小到大老吃这竹笋烤肉也不觉着腻。”言毕,束梦清合上眼闭目养神起来。
其实朱氏也不指望老爷能下什么决断,他向来都很维护老四,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如果不让老爷子知道将来怪罪起来,连带她这个当家的也要受那冤枉气。老四不是她的孩子,生母林氏和老爷子又宝贝的什么似的,朱氏若摆出大娘的谱去教育人家孩子,伤的是妯娌的体面,夫妻的感情。
“既然老爷知道了那我也回了,星遥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做事情毛手毛脚也没个谱儿,不像老三,做事稳重,又知道体贴人,温和孝顺,连我看了都喜欢。”朱氏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老爷该好好教教星遥,说实话朱氏做事最公平,她对星遥没有看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有点喜欢这个说话幽默风趣,长得风度翩翩的孩子。
束梦清听了朱氏的话,喉咙里嗯嗯了几声,轻叹口气,说:“难为你这个做大娘的了,等遥儿回来后让他到我屋里来,养不教父之过,这顿竹笋烤肉他逃不掉了。”
“噗……”朱氏撑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老爷刚才还说从小到大都吃那竹笋烤肉也不腻,这回子又老调重弹。”
“呵呵呵……”束梦清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知道朱氏持家有方,为人和气,很有大婆的气度,星遥犯的错朱氏不会记在心上的。
就在夫妻两个说笑的当儿,潘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朱氏和老爷的笑声,潘氏微皱了下眉,心下嘀咕,我只走开一会儿这朱氏怎么就来了,她到会钻空子。
“老爷,大太太。”潘氏微笑着站在地下。
“你来了,这些天难为你照顾老爷,辛苦了。”
“大太太说这话可不见外,这原是我的分内事,说起辛苦谁有大太太辛苦,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要大太太张罗,大太太不知比别人辛苦上多少倍呢。”潘氏脸上依然挂着笑。
“都是一家人讲这些干嘛,太见外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家去了。”朱氏带着丫鬟走了,潘氏留在莲花小筑照顾老爷。
束府,大房松园,东厢房。
朱氏儿媳何敏捷的表嫂史嘉凤来看她,史嘉凤的丈夫航飞在吏部供职,如今升了员外郎,今儿个道谢来了。航飞是山东人,十年寒窗考取举子,后来靠捐官得了吏部笔帖式的差事,捐官的钱还是问何敏捷借的,史嘉凤除了道谢之外,还来还当年捐官借的钱。何敏捷嘴上说表嫂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急着还钱的,可当她看到史嘉凤额外送的沉甸甸的红包,心里不知多喜欢。
“大姑娘对你表哥的好是真好,当年若不是大姑娘肯借钱给我们,也捐不到那样一个官,你表哥也没有今天的体面,说起来大姑娘可是我们家的大救星。”何敏捷上头只有一位哥哥,是女儿里面最大的,所以这史嘉凤唤她大姑娘。
何敏捷对表嫂的谢意说不上有多感动,只谦逊的说:“大家都是亲戚,表哥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人家丈夫已经是员外郎了,再看看自己家里那位,什么都不是。就在何敏捷怨怼丈夫束星迪无能的时候,星迪从外面走了进来。因为表嫂不是什么外人,况且先前就见过,所以并不避讳,史嘉凤看见束星迪进屋从坐着的椅子上微笑站了起来,束星迪穿一袭青灰色长袍,因为热饱满的额头亮晶晶的,星迪没有二房两个儿子英俊潇洒,身量也不是很高,但一看就知道是个老诚的。
“表嫂来了,吃了饭再走吧,我听人说表哥升了员外郎,真是可喜可贺。”
“大姑爷过奖了,你表哥能有今天还要感谢你们夫妻。”
何敏捷笑道:“表嫂这话可说的过了,还不是表哥自己有那个实力,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若表哥没能耐上头也不会升他的官。”一说起男人当官,何敏捷心里的那根刺又开始扎起来,等送走表嫂之后,从四角包金的楠木匣子里捏起一支刚才表嫂送的珠钗,朝边上捧着本书正在看的星迪瞥了一眼,脸立即拉了下来,嗡声道:“你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像表哥那样,别说员外郎,哪怕做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星迪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看他的书。
“啧。”何敏捷不耐烦的啧了下嘴,一把夺过束星迪手上的书,金鱼眼凸了起来,音量也提高了,说话更是连珠炮似的:“成天只知道看书若是看了有用也考个举子什么的出来给人家瞧瞧,若是这样我到也服了你,可惜却是个木瓜脑袋,别说让你考功名了,身为嫡长子在这个家里连个外人都不如,全让你那两个兄弟好了去了……”何敏捷的话正好传到刚从回廊那边过来的朱氏耳里,她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见儿媳妇骂自己儿子无能,有几个做母亲的忍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