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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驮着江彬的魂魄飞至九天之上。
俯瞰人间,夜深人静,家家灯火都已熄灭,唯清辉勾勒出皇城的轮廓,迢迢渺渺,好似刻在核桃上的景致,高堂广厦、雕梁画栋、都成了赏玩的珍品,任凭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陷在这鬼斧神工的局里,都不过是蜉蝣撼树,殊途同归。
难怪修道之人都道凡夫俗子看不破。
“笑什么?”吴杰见江彬若有所思地望着人间,忽地苦笑起来,不免有些疑惑。
江彬摇了摇头,还待再看一眼,人间却已被云雾所遮掩。棋布星罗浮在周遭,分明是他在穿行,却好似那一颗颗璀璨萤火虫般飞舞起来,聚成河汉皎皎,广袤无垠。这令江彬恍惚间仿佛又置身于梦中的棋盘,当时只想着如何瞒天过海,如今方忆起,他曾那般紧紧握着他的手,就算是刀山剑树、饿鬼啃噬,也不曾松开分毫……
想到此处,江彬便又怪自己多情。同样是口口声声永生永世,正德皇帝宁可伤及魂魄、遁入魔道也要他有轮回转世,而文曲却宁可倒行逆施、玉石俱焚,也要与他朝夕相伴。高下立见,他同情文曲,可谁又来同情另一段感情的无疾而终?他并不贪婪,只想与正德皇帝携手余生,可仅仅是这般微不足道的向往,也都在顷刻间,毁于文曲的一意孤行。
心下黯然,眼前却骤然明亮。江彬抬头,就见了冰火两重天的景致,一边是一泻千里的弱水三千,一边是海天云蒸的炎火之山,这似曾相识的景致,狠狠敲打在江彬心上,一道月光落入杯盏,谁的脸面浮在馥郁芬芳之上,一声声唤得撕心裂肺……
“这是缘起之处,也是故人之墓。”
吴杰若有所觉地道了句,破了江彬稍纵即逝的魔怔。但那钝痛却如长鸣的晚钟,袅袅余音,连绵不绝。原来即便忘却前尘往事,也了不去刻骨铭心的执念。清心寡欲,不过是未遇上此生劫数。一个情字,便能毁去毕生修为,或贬为凡人,或堕入魔道,或圄于梦中永世不醒。
“我与文曲,尝于此处饮酒。他寡言少语,看似性情凉薄,却从不嫌我是蛇妖飞升。”故地重游的吴杰不禁感慨,“谁知,一个情字,便令他失了心性,竟不择手段地夺了我千辛万苦得来的锁魂犀,害我犯下杀孽,不得再回天庭。”
江彬不知如何作答,只默默听着。此时,南天门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外头镇守的天兵个个豹头环眼、面目狰狞,任哪个妄图擅闯仙门的都汗洽股栗,畏葸不前。
“他们认得我,我便在此处等你。”说罢,吴杰凭空幻化出一物落到江彬手中。
江彬低头一瞧,那竟是块再熟悉不过的玉司南佩里,江彬只觉着里头仿佛还凝着正德皇帝的脸面,烫得险些要丢开去。
“这是武曲投胎的信物。进了天门,自有引路之人。”吴曲这般说着,尾一甩将江彬抛向了天门所在。
江彬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旋,再睁眼,那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都已在身后。跟前是仿佛看不到顶端的天门,那门上浮雕的图腾似繁复的花纹又似古老的文字,像极了之前于康陵所见的困住正德皇帝的咒符。江彬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袭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强按着他的身子迫他跪下,好在腰间的玉司南佩忽然散出柔和的光,驱散了些许不适。
那些个手持长戈的守门的天兵早已瞧见了江彬的魂魄,狰狞的脸面并无波澜,目光齐齐落在他腰间的玉司南佩上,异口同声地发出雌雄莫辩的宛如箜篌之音:“武曲星君归——启——”
刹那间,光华自徐徐打启的天门中流泻而出,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江彬渺小的身形。一阵似有若无的香,令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飘飘然的舒畅。江彬他定了定神,在天兵的注视下,缓缓步入天门之内。
门后,早有两位飘然出尘的仙人在等着他,其一摇着把鎏金折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江彬,而另一位则微蹙着眉,不怒自威。
“在下江彬,拜见二位仙尊。”江彬说着便要拜下去,他虽不知跟前二位仙人身份,但吴杰嘱咐过,他此刻不过是个游魂,见了仙人都得伏低,免得节外生枝。
“啧啧……这可消受不起,本都是平起平坐的。”扇子轻轻一扶,江彬便被迫站直了身子,“只是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了,没成想你这般能耐,教荧惑星君耗去一魂一魄替你续命……”
句句说得平淡却夹杂着讥讽的话语,借着那鎏金扇一*钻入胸口,凉透了心。
“得,别苦大仇深的,随我与贪狼星君瞧瞧你那恩公去!”说着,你鎏金扇“啪”地一合,跟前的景致已换了一处。
仙气随着二位仙人的脚边荡开涟漪,云雾缭绕间的宫殿仿佛浮于天边。宫门不推自开,恭恭敬敬地迎接着。
随着廉贞星君与贪狼星君走入内殿前,却见两边的泥地里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乍一看像咒符,近了方知那是不知用什么划下的一个个烙印般的“梅”字……
周身一震,仿佛被什么牢牢捆绑,那长着倒刺的绳索勒进肉里,封锁了仙力,消散了戾气,可一股执念却驱使着沉重得身子跪行至那熟悉的石桌旁,执了将断未断的枝桠,在泥地里继续一笔一划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