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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追查。”熙承帝眸光慢慢从画上移开,小心地将画卷起来放好,“瑜王和王如何?”
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恭敬垂首道:“瑜王暂无动静;和王打算于明日早朝,上折子弹劾花家,罪名是欺君罔上、勾结外贼、图谋不轨。”
“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熙承帝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眸光微闪,“谁给他提的主意?”
“属下查得,昨日和王在后院歇息,出来后就神色得意地寻了幕僚商议,决意要弹劾花家。”
和王后院之人且想对付花家,熙承帝凝神思索片刻,就猜到是什么人所为;看来那个宁家二小姐本事不错,不仅得了瑜王的信任,身在后院还能指使自己的妹妹替她传话。只不过还是个蠢的。花家倒了,对瑜王也不利,她一个身居后院的女子又能讨得什么好呢?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和王如此都是于明日的事情有利的。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这般想着,他对此也没了关注的意思,挥手就让人退下,回去继续盯着。
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熙承帝霍昱坐在书案前,眉头紧蹙,半晌不语;候在一边的徐成也不敢出声,静默地等了许久,眼见着子时了,才小声地提醒道:“皇上,可要用点点心,再沐浴更衣?”
“不必,备水。”愈发冰冷的声音让人不敢再劝,徐成心底叹了口气,一面祈祷着快些寻到贵妃娘娘,一面出去吩咐张罗热水等一应物件。
沐浴后,熙承帝闭眸凝思,提笔罗列了几个顾菀有可能被带走的路线,反复看了几次,才放下笔更衣休憩。
西戎。程云。合上眼休息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某个人,眼底冷意翩飞。
翌日——天色未晓,众人已进入大殿,低声交谈着什么;等熙承帝到了,他们纷纷跪下行礼,口呼万岁。
跪在前边的王爷和朝臣们明显感觉到了比以往更重的威压,不由面面相觑,愈加恭敬地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敏锐地发现和王低着头,唇角却不经意般地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意;瑜王心中一顿,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收回余光,他就开始琢磨会是什么事,要如何应对。
“众卿平身。”熙承帝没有立刻叫起,冷眸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将他们神色各异的反应尽收眼底,方不动声色道。
“皇兄,臣弟有要事上奏!”徐成刚尖声道“有事起奏”,“奏”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和王率先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斜睨了世家那边一眼,上前恭声道。
“准奏!”
“臣弟前些日子在江南行宫时,曾偶然听到一件稀奇事。说是花家从关外得了一件宝贝,夜里会发光而且不同的人能在那宝贝上看到不同的图案。”和王不急着说正事,反倒莫名其妙地提起了一件看似无关的事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议论纷纷,虽然惊讶花家竟到关外交易货物,但更奇怪和王说到此事的用意。毕竟到关外买卖东西是少见,可也不是没有;何况是为了那么一件奇珍,也情有可原。不过世家中几人却霎时变了脸色。
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花家大爷一听便急了,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慌忙跪下辩驳道:“皇上容禀!臣让人费尽心思到关外寻得此宝贝,是想将其献给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请皇上念在臣衷心一片的份上,饶恕臣的莽撞之举。”
“花侯爷不必着急,本王还没说什么呢。”和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这确实没什么,出关买卖并不是大罪。可是臣弟昨夜忽然想起来,曾在青衣巷见到过花侯爷和几个外族人;恰好是南下江南避暑之前。花侯爷难道也要说是为了替皇兄寻宝物么?”
“这……定是王爷您看错了。臣并未去过青衣巷,更别提见什么外族之人。”花家大爷支吾了一会,掌心冷汗涔涔,强作镇定道。
和王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徐成呈至熙承帝面前,而后才转身对着花家大爷,看着他继续道:“难道你是想说本王眼拙?”
见他被逼得退了一步,呐呐不敢言,和王便回过身向熙承帝拱手道,“臣弟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斗胆没有向皇兄禀明就私下派人去查了此事。结果竟真的让臣弟查出来了,折子上的便是证据。花家有谋逆之嫌,前些日子的暴、乱,花家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臣冤枉!臣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私通外敌,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鉴!”花家大爷自己寻摸了一通,又偷偷望向瑜王所在的位置,见他依旧温文淡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凛,便咬牙坚决否认,哭辩道。
熙承帝在他们针锋相对之时,已经看完了和王递上来的折子。对于和王能得到这么多证据,他感到很是惊讶,但是再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再怎么说,也是瑜王不太设防的亲近之人送出来的消息。
冷眼看着底下那人哭嚎了一阵,他将折子合起来扔到一旁,眼底隐含不耐,脸上没有显出什么神情,淡淡道:“花侯爷若是还没打算停,那就出去殿外继续罢。暴、乱之事,众卿家可还有要禀报上奏的?”
这话犹如无形的鞭子般抽在花家大爷的身上脸上,让他顿时觉得浑身火辣辣的,跪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也没有再哭辩。就算此番能逃过一劫,他也无脸见人了。
直至此时,萧栢冷赫等人方明白,为何昨夜皇上会连夜让人通知他们,今日早朝先不要上奏弹劾。原来是想让和王做这个马前锋;这样一来,他们再上奏折,也不会那么显眼招恨,而花家落败,瑜王势力大大受损,与和王间就会更加不死不休。
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因着京中几方势力相僵持,朝局会至少维持一段时间的平静。皇上若是要去寻贵妃娘娘,也就能安心多了。
果然皇上的考量要周全多了。这么想着,萧栢与冷赫视线相交,几不可见地向彼此点了点头,同时往前两步道:“臣有本启奏!”
“准奏!”
“臣与和王查到的一样,而且,臣还抓到了西戎国的一个刺子,从其手中拿到了花家与另外几人勾结西戎国,企图谋逆的密信。请皇上过目。”说着,萧栢从袖口下取出一封信交给徐成,“信中就提到了此次暴、乱,花家诸人与西戎国商议好,想趁宗室南下避暑之机,偷天换日,把皇室之人都一网打尽;最不尽人意也能扰乱大魏,动摇民心。没想到最后会功亏一篑。”
待萧栢禀报完,冷赫便接着抱拳道:“微臣追查暴、乱中散发谣言之人,昨日将他们都抓住收押了。据他们的供词,除了花家,顾家亦做了推波助澜之人。且顾家趁暴、乱,百姓流离失所、无衣少食;借口抬高粮食等货物之价,甚至强买强卖,借机买良籍妇孺落死契入贱籍。”
顾老爷子站在已经面如死灰的花家大爷旁边,听到后边当即白了脸,想到皇上刚才说的话,连哭辩都不敢;唯有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他只能怪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没有阻止儿孙掺和进去。
谋逆啊,他若是知道这件事竟然与谋逆牵扯上关系,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他们顾家百年来的干净名声就这么付诸一旦。
如今只求皇上能看在,他们并没有真的参与谋逆的份上,放他们顾家一条生路。只要顾家还有人在,他们世家之首的辉煌定会重现!
“尔等还有什么好说的?”听到上方熙承帝冰冷的质问卷带着雷霆威压袭来,他们浑身瘫软、冷汗直冒,跪在地上再不能言语,半天才颤抖着道:“臣等知罪。”花侯爷脸色比顾老爷子还要惨白,他从知道密信落到了萧栢手中,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花家通敌叛国,企图谋逆,为乱之罪魁祸首;欺君罔上,罪无可恕。顾家本家散布谣言,致乱更尤;无心无爱于社稷百姓,趁乱抬价,强行买卖良民。今下旨,花家抄家斩首,三日后行刑;顾家抄家没收家产,流放关外,十年之内不得归京。其余有干人等,收押后由大理寺进行处置。退朝!”
熙承帝将昨日就拟定的圣旨交给徐成,也不管底下众人是何反应,话音方落,人就已消失在殿外了。徐成只能让他的徒弟小德子赶紧跟上,自己留下来与萧栢等几位大人处理后续事宜。
回到太极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让小德子将行李收拾好,熙承帝霍昱就带着原先安排好的人上马出宫,打算走了。徐成这时才赶回来,见状立刻从小德子手中接过行李,交代徒弟看好宫中等事,自己奋力爬上了马。
“徐成,你留下,宫中有你看着我更放心。”霍昱突然出声道,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小太监,“小德子跟着就行了。”
小德子垂着头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闻言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随即腼腆地笑笑,抬眼看向徐成,像是在征询师傅的意思。
徐成楞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只一如往常地应下:“是,皇上。”然后小心地爬下马,走到角落边对着小德子叮嘱了一通。
见皇上骑着马走了,他又催促道,“你这小子比我有运道。好好伺候皇上娘娘,往后有你的好日子。既然皇上让你去了,你还不快点跟上!”
小德子傻嘻嘻地笑了两声,摸摸后脑勺就捆好行李,爬上马跟了上去。
徐成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没想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宫里。别的不说,宫里他是必须看好,绝对不能出错,不然就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一番信任了。
“皇上,我们要先去哪里寻娘娘?”暗三此时不再隐在暗处,而是扮成冷赫管辖下的一员小将,这次作为护卫皇上的侍卫长随皇上出宫。
他说这话时没有压低声音,眼角瞥见那个小太监竖起耳朵偷听,心里不由讥笑。他们出宫去寻人之事,要不惊动任何人估计不可行,所以早就与皇室诸人说过了。不过一路上去哪都有人骚扰也很烦;倒不如利用别人的眼线来干扰他们,更省事些。
霍昱就是这般打算的,他状似认真地沉吟半晌,决定道:“先到铭城。”
“是!”一行人听令,快马加鞭往铭城而去;后边的小德子看着马蹄扬起的滚滚灰尘,觉得蛋疼得紧,可是想到主上的吩咐,又苦着脸拼命追了上去。
*
而早朝过后,处置花家顾家的圣旨就送到了两家门前,一时间,京中无人不知花家要被抄家斩首、顾家被抄家流放之事。朝野惊闻花家谋逆,俱是一片哗然;客栈酒楼里的说书人更是将之作为说书的新段子。
“怎么可能?花家怎么可能参与谋逆?!”花想容从身边丫鬟告诉自己,花家因为谋逆,被抄家且三天后就要斩首之后,就努力在回想上一世的事情。
想了很久,她才确定,前世根本没有花家谋逆之事,这件事情,会不会是有人陷害?那又会是谁呢?如果……如果是真的,那前世又要如何解释?难不成,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这个改变?
花想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去找王爷问一问。花家前世没落,因而自己无依无靠,才会被那人糟践;重来一世,难道还要如此?
不,她心底有个声音坚定道,绝不,就算这一世她仍旧失去了花家这个倚靠,她也要找到另外的办法,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安然无恙、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站起身,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前院,一进门,就看到了宁芷月依在王爷身侧,笑语宴宴,像是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而她的夫君,瑜王也微微露出了笑容;好一副甜蜜模样。
这一幕与前世的情形何其相似!刺得花想容她眼睛酸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又看到了前一世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和那个该死的贱、人恩爱,却连声都不敢出。看到了她被冷落无视致死的孩子……“小姐!”“王妃!”
花想容忘记了后边是门槛,后退的时候自然被绊倒了。沉浸在痛苦回忆里的她像是失去了痛觉,没有发现自己身下流出了血。可是被丫鬟和嬷嬷的惊呼声唤回神,看到身下那片血红,她似释然解脱般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就此昏了过去。
我的宝宝,你也知道不该来,所以走了吗?走了也好,不用痛苦。
瑜王听到惊呼声,转过头就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宛若永远沉睡了的王妃和那滩刺眼的红,突地心中一阵阵作痛。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将人抱起,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来,快!”
宁芷月见他这幅着急的模样,心里微酸,更多的是对花想容出事的幸灾乐祸,不过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担忧之色,善解人意道:“先把姐姐安置到里屋吧,不然一会太医来了也不方便。王爷莫要担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